高玨把椅子往墻角滑了滑,不欲多言:“下午要開會……計劃還沒寫完。”
同事自討沒趣,轉回去解壓文件。
午休辦公室約著去樓下餐廳聚餐,高玨動作慢,最后一個關電腦出門。
剛踏出單位大門,和黃色短袖外賣騎手擦肩而過。
總監碰巧也在,攔住騎手問了一句誰的外賣。他鬼使神差地停下,卻從騎手嘴里聽見自己的名字。
“逸飛園藝,尾號9008,高玨高先生。”
總監抬眼看見他,哎一聲叫住:“小高,你午餐到了。”
高玨垂下頭,看不清表情。同事聞言頓感意外,想起早上的快遞,飛速交換促狹的眼神,打了聲招呼就結伴離開。
外送餐盒很重,辦公室沒別人,一整盆年糕湯看得高玨面色發青。
料滿湯足,香味撲鼻。收據單上顧客填了備注,長長一句,高玨咬牙看完,眼睛瞪得發紅,一把把小票撕下來,泄憤一樣碎成紙屑。
這樣還不解氣,他端外賣盒進了衛生間,關上隔間的門,把整盒倒進馬桶。
一次沖不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頻繁的沖水聲把隔壁嚇得夠嗆,那哥們屁都沒敢放一個就提上褲子,敲敲門板。
“里面有人嗎?”
半晌沒人答話,他雞皮疙瘩都爬了滿背。剛做好心理準備打算從底縫一探究竟,里面悠悠傳出人聲。
“…有人。”
“你沒事兒吧?是不舒服還是怎麼,需要幫忙嗎?”
門鎖咔噠一聲,從里面轉開。
高玨眼圈赤紅,像剛哭過,神情卻堅硬如鐵,抬眼時有種破釜沉舟的瘋勁。他把空餐盒砸進廁所垃圾桶,咣當兩聲。
“……我沒事。”
早上只喝了黃油咖啡,午飯一口沒吃,下午兩點高玨開始低血糖,冷汗直下面白如紙。
實習生抽屜里有餅干,遞給他卻被拒絕。他沒一會兒便虛得坐不住,被同事硬塞兩塊紅糖肚臍餅。
吃了沒幾分鐘就吐了,他抱著垃圾桶幾乎把膽汁嘔出來。同事這回嚇壞了,幫他向總監請假早退,他慘白一張臉,嘴里發苦,拿著去醫院的假條,卻打車回了別墅。
進門時還沒到三點,處處冷清毫無人氣。他腳步虛浮,直沖進廚房,沒找到能吃的,頓覺頭昏目眩。
黎宵早上最后一個離開,刷干凈的碗筷忘放進櫥柜。事事不如意,他看在眼里,卻像看見枚礙眼的釘子。他沖上去,眼眶被逼得發紅,抓碗沿的五指用力到變形。
他舉起來,下一秒抬手——
“你想干什麼。”身后傳來聲不咸不淡的問候。
一口氣沒抽上來,高玨險些脫力。他想起運轉中的攝像頭,陡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想做什麼,后脊立刻浮出層冷汗。
他反手把碗塞進櫥柜,慢半拍轉過頭。
幾百平里住五位社畜和一名社會閑散人士,這個時間會在別墅的只有戚不照。
高玨面色繃得極緊,卻故作自然。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幾乎要把單薄的胸腔撞破:“我,我看見,碗……所以收拾一下。”
戚不照:“哦。”
見他輪椅轉向,要回樓上,高玨突然急得亂了陣腳,揮手拔掉水臺上攝像連收聲的電線,他往前踏一步喊他:“戚舉!”
大到破音,戚不照既無語又意外。他理理裙子:“你聲音小點,我能聽見。”
高玨臉唰一下紅了。
他包還背在身上,幾步走近:“家里冰箱空了,你,你能陪我去吃點東西嗎?”
戚不照看著他沒說話,他硬著頭皮繼續:“順便買些食材回來……不然安河他們回來也要餓肚子。
”
戚不照一秒不答,他便多出一層冷汗。
沉默時間不長不短。高玨心快落進谷底,臉上幾乎掛不住表情時,戚不照卻點了頭:“好。”
高玨不敢置信,愣在當場,戚不照不得不重復一遍:“走吧。”
高玨先出去打車,戚不照慢幾分鐘才跟出來。
坐上出租,高玨幫他把輪椅疊起來塞進后備箱。
他沒問高玨要去哪兒,在車上甚至毫無戒備睡過去,吵醒他的是車水馬龍與人聲,他睜眼第一件事就是把車窗搖上去。
出租在商圈停下。
戚不照意外好說話,沿路自顧自玩手機,高玨往東他也往東,高玨向南他絕不朝北。
以至于在第三家小吃店門口坐下,高玨把手機塞回兜里,用竹簽戳穿兩顆芥末番茄醬雙拼的章魚小丸子,受寵若驚之余徒剩惴惴難安。
木魚花撒了太多,稍稍一動便翻落在地,他猶豫半天,問:“不點一份嗎?我請你。”
戚不照:“不餓。”
高玨語塞:“啊……那個,我還沒飽。”
戚不照:“不急。”
高玨心里沒底,沒憋住,問:“你為什麼只說兩個字?”
戚不照笑了聲:“我想。”
本來就不是可以聊天的關系,多說多錯,高玨被六個字堵到自閉,徹底不開口了。
離開購物中心,拐進沿街咖啡廳是傍晚時分。
工作日,這個時間多的是帶電腦辦公或談業務的西裝革履。高玨找的位置靠墻角,挑高層,兩人座,右手邊隔五六張桌子是落地窗。
高玨主動到前臺排隊點單,問他想喝點什麼。戚不照沒拒絕,要了杯熱焦糖拿鐵。
營業員是打工的大學生,見輪椅進門,幫忙把椅子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