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說萬一。”
“沒想過,”叢安河誠實道:“你站起來會更好看。”
一米九的身高,近乎完美的比例,肩頸寬而舒展,手臂線條流暢有力。
他這樣構想著,越描畫越不像個omega。
叢安河一時怔松。戚不照心道他花言巧語,卻早早向上張開手臂:“那你抱我起來。”
回過神,叢安河詫異:“可以嗎?你太高了,我今天喝了酒,怕站不穩。”
“沒關系,”戚不照渾不在意,“站不穩可以坐我腿上。”
“……算了。”叢安河收回差點兒伸出去的兩條胳膊,重申,“今晚算了。”
他推著戚不照一路向前,中間走過很長一段路。
水聲很細,若有若無,伴著搖晃的樹影和簌簌的葉動。暑季的晚風燥熱,可惜還沒到蟬鳴的時間。
今晚明明不是農歷十六,月亮卻圓成一塊無缺的餅。
戚不照提議就停在這兒,叢安河問他:“不是想走到盡頭看看嗎?”
戚不照:“乘興而往,盡興而歸。不浪漫嗎?”
叢安河笑一聲:“我浪漫過敏,你少唬我。”
戚不照看看時間:“太晚了,再走下去你明天還去不去排練。”
這麼體貼。
“好吧。”
叢安河想,那就盡興而歸。
他抬頭看,這棵梧桐的樹影龐大,白天蔽日,晚上便遮月。岸邊誰鑿了個扁桃仁形的許愿池,看起來有些年頭,池里落了零星幾枚硬幣。
電子支付大行其道,叢安河摸口袋摸了個空。戚不照摸索半天,只掏出一罐常溫的果酒。
兩人面面相覷。
“喝嗎?”戚不照舉杯。
叢安河納悶:“你輪椅里都藏了什麼東西,上次是花,這次是酒。”
戚不照把易拉罐起開,遞給他:“反正沒有硬幣。”
“只有一瓶。
”
“嗯,湊合吧。”戚不照答。
叢安河擦了擦許愿池的瓷磚邊緣,坐上去。這時候他倒平白做作起來:“沒有杯子我怎麼喝?”
易拉罐里氣泡作響,不動也像在搖沙錘。戚不照把罐子靠在耳邊聽個響。
“我們掰手腕怎麼樣?”他一如既往語出驚人:“贏一局,喝一口。”
叢安河剛想罵他不懷好意,一陣風便途徑,吹散翳月的樹影。
這兒人跡罕至,路燈間隔遠。幾乎算是明亮的月光聞聲落在水里,池水、河水,轉眼蕩成粼粼的銀波。
戚不照長了張濃到鋒利的美人面。
夜晚,光線暗下去,人眼對色彩的辨識度大大降低。叢安河只看得見他皮膚蒼白,眉眼是純粹又美麗的黑,山根和眉骨太高,以至于眼窩處沉出兩扇陰影。
月光照著月光,同水波流淌*,緞子一樣覆在他的發上、眼里,呈出柔和的色澤。
明明清楚是食肉的大型動物,一秒的晃神,叢安河卻開始深信他其實溫順又柔軟,不會對自己露出爪子。
于是他伸出手,發出邀請:“不掰手腕了,跳支舞吧。”
戚不照有些意外,他把空的那只手落在叢安河手上:“怎麼跳?”
叢安河取下戚不照握著的易拉罐,順手放在身側的瓷臺上,站起身。
他想了想,問:“看沒看過《縱橫四海》?”
戚不照坦白說沒看過。
“沒關系,”叢安河把音樂軟件打開,手機丟在易拉罐旁邊,“那就隨意。”
音樂響起,是爵士組曲里的圓舞曲,輕快又俏皮。
叢安河按下輪椅的自動駕駛按鈕,拉起戚不照的手。
影子像連體嬰,被斜角的光源疊在一處,他向前,他就向前,他向后,他便向后。
很快戚不照就掌握了配樂的節奏,右手牽著叢安河,左手調方向。
叢安河往左,他就要往右。
幾次下來,氣得叢安河抓住他另一只手,原地轉起圈來。
“哥哥,我是陀螺嗎?”戚不照喊了聲。
叢安河邊笑邊跑圈,聲音在風中獵獵:“你要是陀螺我就該抽你,暈不暈?”
“我怕你暈。”
“我才不會。”
戚不照在風中笑:“真的嗎?——你越跑越歪了。”
“……有嗎?”
叢安河減速停下,才發現確實偏航。他喘了兩聲氣,覺得地面晃眼也暈,干脆直接坐在地上。
戚不照停在他面前,看他用手背蹭蹭額角,聽見他毫無預兆地問:“你之前不是喜歡喊我老師嗎,為什麼改口不叫了?”
戚不照不答。
叢安河鮮少從這樣的角度仰視他,于是視線多幾分新奇。
“你不說,我自己也會猜。”叢安河兩只手反撐在身后,仰起頭,“因為喬頌?”
他喃喃:“上次接的電話里,她叫我叢老師,你聽到,所以怕我受刺激。”
戚不照不說是,也不否認:“你不喜歡嗎?……哥哥。”
叢安河也沒期望能從他嘴里撬出答案,實話道:“沒有不喜歡。”
“還有誰這麼叫你?”
“沒有,”叢安河很誠實,“你是第一個。”
戚不照笑笑:“好。”
二人剛剛胡鬧一通,不倫不類地跳了段不像樣的舞。戚不照被卷起一道的裙擺又垂下去,此刻安靜伏在踏板上。
叢安河曲指,替他整理衣擺的褶皺。
這兒綠化不錯,可分明沒有花。很突然的,他鼻尖微聳,嗅覺記憶先于理性被喚醒,清冽的香氣讓他覺得格外熟悉。
沒來及回憶,就見戚不照抬手拆散了頭發。
叢安河回神,下意識去問他怎麼了,他半真半假叫他名字,說,哥,有蟲子。
被遺忘好久,叢安河終于想起那罐許愿池邊的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