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動得幾乎一夜沒睡,節目首發預告掛在熱搜第七,不喝咖啡心率都過了一百二。
他給六位嘉賓報喜,幾人的反應相當超凡脫俗。
有吃暗醋興致不高的,有忙工作忙采訪敷衍嗯嗯的,還有左耳進右耳出的。
最微妙的是黎宵和叢安河,前者一臉便秘恨不得立刻跳進黃浦江,后者一整天都聯系不上,微信不回,電話關機。
下午五點叢安河回到別墅。
問了情況,他摸摸口袋,笑得無辜,說手機沒電了。
這天晚上格外平靜。
六人吃完飯,坐在書房搭樂高,花了三個半小時做出大半座威嚴的古堡。
電視沒關,停在兒童專題,正自動播放長發公主英配原聲版。
戚不照坐在對面擺弄零件,十根手指翻飛。
叢安河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心說這位無賴確實長了一副好皮囊。
他不時抬頭,能看到戚不照躬身時牽拉出的頸部線條,兇悍在觸目可及的優雅下蟄伏,被長發半遮半掩。
戲里戲外,一種奇異的倒錯感將他當頭罩住。
他沒邊沒際地想,長發公主被困高塔,戚不照卻不在囹圄。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
為什麼跳進來?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想著,戚不照突然和他對上視線,像被火舌舔過眼瞼,叢安河驀地抖了下,率先躲開,掌心一松,指間得零件砸到高玨的軟墊邊。
高玨不在,他覺得吵,去關電視了。
入夜,叢安河睡不著,干脆坐在院子里發呆。
一坐就是整夜。
這個季節清晨不會起霧下露,枯坐一夜不覺得冷。他位置選得不好,雖然沒有攝像和收音設備,但還沒能看見日出,天就亮了。
戚不照遞過來一瓶綠葉膏,叢安河順從接過,彎下腰時整個背部都僵了,清脆地響了聲。
他涂著幾乎被咬腫的腳踝,其實不知道人是什麼時候坐在身邊的。
頭頂剛掀起一層透光的藍,草木香和土腥味構成讓人無措的夢醒時分。熬夜是很危險的舉措,至少對現在的叢安河來說,意志格外薄弱。
來和走都無聲無息的,要不是能看見影子,他都要懷疑此刻的戚不照是自己的心魔。
“幾點了?”他開口求證。
戚不照答:“四點五十。”
雞都還沒打鳴,叢安河問:“怎麼起這麼早?”
戚不照看他在頸側的蚊子包上掐了個十字,不答反問:“為什麼沒睡?”
“睡不著。”叢安河坦白道。
戚不照沒接話,沉默沒將人包圍,因為鳥開始叫了。
是叢安河先開口,他想到什麼,把脖子上掛的傻瓜相機送到戚不照面前。戚不照挑眉,下一刻聽見他解釋:“送你的。”
“送我的?”
“昨天從同事那兒買的,他的閑置,一次都沒用過,包裝還是我拆的。”叢安河看他沒接,直接掛在他脖子上:“昨晚想著要給你,結果給忘了。”
相機只有巴掌大小,戚不照的手很大,把玩它在像把玩一個小巧的玩具。他沒道謝:“我生日在八月,這是什麼禮物?”
叢安河自己都不清楚。
只是念頭來了,他沒去攔,順水行舟一樣付錢拿了東西,然后送到戚不照手里。
“你拿著玩兒吧,不要的話我給別人也行。”
叢安河有心嚇唬他,意思意思伸手,結果相機被戚不照抓得很緊。他抱在懷里摩挲兩下,說好。
看戚不照喜歡,隨手拍了好幾張照片,叢安河笑了笑,突然問:“繡球、郁金香、粉玫瑰,哪捧是你送的?”
戚不照舉著相機,裝聾作啞。
叢安河不管他,繼續道:“我同事慧眼如炬,上周你陪我去排練那天他也在。我們合作過挺多次,他昨天告訴我,他經常在觀眾席看見你。”
“……”
叢安河撅了下嘴:“交代吧。”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裝傻充愣變得沒有必要。戚不照問:“粉玫瑰,你喜歡嗎?”
叢安河默默和他對視,幾秒后突然笑出聲。
戚不照意識到掉進他挖好的坑里:“你詐我?”
“還真是你送的。”叢安河得了逞,見好就收:“粉玫瑰……職業揭秘那天你還說只看過我兩場話劇,可我第一次收到你的花明明剛入行沒多久。”
他總結道:“騙子。”
戚不照不接茬,有點賭氣:“我留長發才三個月,你同事不可能認出來。”
“嗯,我唬你的。”叢安河安撫他:“不過他確實在《長痛與短》最后一場見過你,我得謝謝他的提醒。”
戚不照轉過來對著他,咔嚓一聲按下快門。
戚不照不太明顯地喪眉搭眼,叢安河看出他不太高興,心說這家伙明明是個祖宗,竟然還鬧小孩脾氣。
得哄哄。
叢安河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屏幕黑著,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沒開過。
他把手機啟動,半分鐘不到的開機動畫結束,信號格幾下跳到四格。
通知欄上堆疊一排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叢安河全部劃掉。
戚不照看他動作,沒等多久,一通電話打進來。
沒有備注。
手機被調了靜音,連震動的嗡鳴也沒有,只有屏幕上一串光禿禿的號碼在無聲地催命。
戚不照一聲不吭,外面的路沒有車,屋里的人還在睡,院子里偶有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