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過,打在地上的影子就大塊大塊流動起來。
戚不照突然笑了,問:“辦公室睡得舒服吧。”
叢安河莫名其妙,答:“挺舒服的。”
“你有沒有因為睡得太熟,所以耽誤工作?”
叢安河揮手趕蚊子:“沒有,別誣陷我,我很敬業,沒做過這種事。”
“哦。”
“‘哦’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知道了,你繼續……”戚不照轉過頭:“你盯我做什麼?”
叢安河:“在想你嘴里有幾句真話。”
“你呢,沒有騙我?真沒在辦公室里睡過頭?”戚不照不答反問。
“……”
“老師,怎麼不說話了。”戚不照碰碰他。
“沒有。”叢安河扔出兩個字,又沉默:“開會遲到倒是,嗯,確實有一次,就只有一次。”
戚不照笑出聲,兩秒鐘后被叢安河有心報復推上鵝卵石小路,顛簸到話都說不清楚。
午后的太陽照著湖里的水紋,熱浪從四面八方滾過來。叢安河看見戚不照脖子上出了汗,在光下微閃,他膚色蒼白,像一只畏懼日光的吸血鬼。
于是不再漫步,打算帶他離開,向停車的地方走過去。
池邊淺灘上聒噪的癩蛤蟆此起彼伏地叫,鳴叫聲無孔不入傳進耳朵。
難聽。戚不照嫌吵,捂住耳朵,叢安河拐了個彎兒,繞遠沿梧桐大道推了一會兒,才又開口。
“喬秋是在五年前去世的,今天是他的忌日。”他很輕地笑,感慨時間如奔騰白駒:“竟然已經五年了。”
戚不照不知道想到哪兒,有幾秒沒有講話:“死因是什麼?”
叢安河沉默兩秒,答:“墜亡,從七樓。”
“……是天臺?”
叢安河說:“對,像鳥一樣。”
戚不照不語。
“我記得那天的天氣還不錯,下午五點多,云像被火燒過一樣,從天臺看更漂亮。
”叢安河眼神有些空。
戚不照問:“他是自殺?”
叢安河回過神,輕輕嗯了聲。
戚不照想起什麼:“我們來的時候,墓前還有一束花。”
“門衛說早上有人掃墓,應該是他姐姐來過。前兩年他母親也重病去世,現在只剩這一位遺屬。”
“你在躲她?”
不管幾次,叢安河都驚異于戚不照的敏感。
“算是,遇到她會……”他措了下詞,盡量委婉:“有一點麻煩。”
“她認為喬秋的死和你有關?”戚不照轉過頭,隨口一問。
他總有種置萬事如無物的自如,吃過苦,所以不是年少輕狂。皮囊華美,內核卻固若金湯,談及生死舉重若輕,還以為自己在同他講一件極微不足道的小事。
說著話,兩人已經來到車旁。
或許是話題太沉重,叢安河把車門打開,一時并不作答。
車停在樹蔭底下,但高溫還是很快把車內的空氣烤化。他摸了把被日照曬燙的皮椅,提醒戚不照小心屁股,才把人抱進去。
盡管直觀上看不太出來,戚不照確實比剛見面那會兒增重不少。叢安河抱進抱出不至于艱難,卻絕對不算輕松。
戚不照坐進車里,被悶得有幾分麻木:“快點到冬天吧。”
叢安河開了車里的空調,看著戚不照懨懨的一張臉覺得好笑,把空調的出風口沖著他調:“你前段時間還沒這麼怕熱。”
戚不照閉上眼睛:“這證明我正在恢復。”
叢安河啟動車子,打開導航。他疑惑:“身體機能恢復會讓人對溫度更敏感嗎?”
“我是說腺體,”戚不照笑了聲,突然轉頭去看他:“是我的腺體在恢復。”
發動機嗡鳴。
alpha和omega的腺體敏感且關鍵,受損后,會影響體感、生理結構、甚至骨骼和外形。
空調溫度低,車里的溫度緩慢在向下降。戚不照的眼神很專注,投進車窗的暖色光讓眼睛呈現近似琥珀的質地,純粹過了頭,總覺得是一種包藏禍心的天真。
叢安河的犬齒有些癢。
他深埋alpha腺體的后頸不合時宜地脹起來,以至于指尖亢奮得輕微發抖,讓他無端煩躁。
易感期大概真的要提前了,叢安河想,這有點糟糕。
“一起去滑雪嗎?”戚不照移開視線:“等到冬天。”
叢安河踩上油門,尾氣噴出一排辛辣的熱浪。
車開遠了,他沒有回答。
第25章 看著他,看著我
回程的路上,戚不照短暫地陷入睡眠。
叢安河把車停在別墅院門前,停車時輕手輕腳。
但車一停,戚不照就睜開眼睛。人最沒有防備的夢醒時刻,即便只是淺眠,也露出了罕見的茫然。
可惜叢安河沒來及看清,那些情態轉瞬就消失不見,他只成功捕捉到戚不照轉過來的前半秒,那是一種沉靜到恐怖的銳利。
“到了?”
捕獵動物的本能讓叢安河亢奮又戰栗。
他不安于臨近易感期的失控,于是很快別過頭,回避一次即將到來的對視。
“嗯,到了。”
叢安河把戚不照送進別墅,自己開車去了劇院。再回來是晚上七點,他還了車,從地鐵站步行走到度假村門口。
這兒不止有他們幾個來錄戀愛綜藝的社畜。前幾天隔壁住著一家七口,老的每天在門口吹長笛和短笛,中年夫妻走路帶風公司的電話一個接一個,青春期的三胞胎從早到晚不是吵架就是斗毆。
這兩天換了四個采風的藝術家,行李已經打包,明天又要走了。
海風隔著千米吹過來,看葉子拂動的走向,空氣便有了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