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不照把便簽收起來,夸人的話倒是毫不吝嗇:“你字好看。”
叢安河也不謙虛:“我有一個發小叫馮兆,大我幾歲,他高考之前借過我英文作文當字帖。”
他想到什麼,繼續道:“初中我還代表學校去省里參加過英文書寫大賽。”
“你第一?”
叢安河輕咳一聲,有點尷尬:“出了點小意外。”
比賽前一天,他被只半米高的野狗給撞了,右手手腕腫得像發面饅頭,在家躺了小半個月。
點兒太背,把戚不照聽笑了。動靜有點大,才發現左眼下長著個酒窩。
叢安河左腿一歪,膝蓋貼過去輕輕碰了下:“笑什麼?”
戚不照即刻收斂,快如變臉,毫無痕跡,轉過來就無辜地看他,說:“我沒有。”
叢安河:“……”
叢安河:“嗯,是我聽錯了,你沒笑。”
他把所有棱角都藏起來,似乎習慣這樣處理一切人際關系,以柔克剛,深諳太極文化。
戚不照忍不住提醒他:“你別這麼慣著我。”
電影片尾太長。戚不照聲音小,叢安河沒他那樣靈敏的耳力,問:“你說什麼?”
戚不照兩三下抓起長發,不知道從哪兒摸出黑色的鯊魚夾,鉗住,松手時,耳側垂下幾縷碎發。
“我說,”他掀開毯子,搭在臂彎,朝叢安河抬起手,“扶我一下,走吧。”
哪兒來的騙子。叢安河說:“好。”
他視線先是落在戚不照的雙膝,很快又劃開,停在身側的輪椅。他起身,彎下腰,要把住戚不照的臂彎借力,已經做過幾次,現在甚至變得熟練。
“問你個問題,如果不想回答就當沒聽到。”叢安河任由戚不照的手臂環過后頸。
叢安河把人架起來,一米九幾的成年男性,比例十二分漂亮的身體,重心幾乎是在自己身上,卻像全沒力氣。
敏感問題,他措辭時慎重,語氣也斟酌,不輕不重,像在問天氣:“你的腿有知覺嗎?”
加上院子幾百平的別墅,不只是綜藝的拍攝地,也是半大不大的社交場。
演員上臺要化妝,在這兒交心也是下策,傷病的話題自然諱莫如深,不去探究是心照不宣的禮儀。
這麼多天下來,戚不照的表現更像是膝蓋以下毫無知覺。叢安河偶爾會想到他在自己房間浴室里裸露的雙腿,沒有明顯的外傷。
也許是神經問題。他原本是這麼想的。
可剛剛用左腿貼過去,隔著布料接觸到的肌群分明即刻收緊,條件反射一樣避開。
戚不照定定看他,突然笑起來。
來路不明的不安漫開,叢安河眉心一跳,猝不及防被強力驟然壓在頸部。
平衡感太差。
戚不照一條腿邁進他腿間,他腿后彎一麻,雙膝一曲,整個人往前撲著倒下去。
“嘭——”
地毯柔軟,只發出曖昧的悶響。
叢安河應激反應,短暫閉眼后又睜開,自己已經雙手撐地,跪趴在沙發旁。
面對面的是戚不照。他仰倒在他身下,電影徹底結束,浪聲終于止歇,投影儀過熱自動關機,室內唯一的暗淡光源也如飛灰散盡。
好安靜,好安靜。
戚不照埋在他覆出那半扇邊緣起伏如山脊的陰影中,只露出一雙似笑非笑又直白到滾燙的眼。
壞了,叢安河想,氣氛太適合接吻,他得說點什麼。
“你……”
“有,一直都有。”戚不照打斷,他依舊按著叢安河的后頸,聲音很低,輕易騙過立在墻角的收聲麥克風:“昨天去醫院是為了復健,沒想到會偶遇攝像和你。
”
你扔兩張紅桃三他甩一對王炸。
他眼里沒有規則,所到之處亂相叢生。
“……”
叢安河和他對視半天,最后也只扔出一句:“粥很好喝。”
“我媽煮的,分你一半。”
“謝謝阿姨。”
戚不照笑起來,眼睛彎起的弧度很深,心情很好,于是不近人情的線條也被軟化,燒出幾分納罕的天真。
他說,“我會轉達她。”
或許距離太近,叢安河吸氣時胸口脹痛,呼氣時連肩膀都往下塌了塌,心跳卻是急促而軟的。
戚不照笑,他也跟著笑。
直到戚不照的手順著后頸摸過一小段緊實流暢的背肌,他才反手抓住,輕聲哎了句:“不許耍流氓。”
戚不照答得不著四六:“你平時肌肉僵硬,背太直了。現在剛好。”
叢安河一愣。
“緊張嗎?”戚不照問:“因為鏡頭?”
叢安河明明搖頭,嘴上卻說:“有點。”
“人都有做不好的事。”
叢安河嗯了聲,問:“你也有嗎?”
他被魏老抓來參加綜藝就是因為面對鏡頭狀態就不對,肌肉一旦僵硬,表現力就受限。
話劇演員,雖然不活躍在熒幕,但每場都有錄像。避無可避,幾次現場發揮還不如排練做得好。
但這才幾天,就被戚不照拿住七寸。
“我當然有。”戚不照這樣回答,“我不喜歡看見血。”
安靜了兩秒。
叢安河想到約會那天切了兩刀的牛排,半生不熟,流了小半盤顏色淺淡的血水。
他突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這是比較罕見的狀況。
或許該繼續問下去,問為什麼,是什麼原因;又或許該游刃有余岔開話題,他深諳此道,和千百種人打過千百場和局的太極。
但他只是放空,說:“對不起。
”
戚不照:“就知道你會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