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想念。
“我媽是戰地醫生,實習轉正之后就隨隊駐外。她對我很好,我也很愛她,可惜相處的時間不多。”
戚不照這時候才偏過頭去看他,神色有些意外。
“嗯……是個不太常見的職業。”叢安河說。
戚不照搖頭:“戰地需要醫生。”
叢安河:“替她謝謝你。”
他突然垂下頭,戚不照嚇了一跳,抬手把他腦袋按住:“和我拜堂呢叢老師。”
叢安河拍開他的手,無語:“叉子掉了。”
叢安河撿起兩頭叉,嫌臟,沒往盤里放。
戚不照突然道:“苦難和災厄未必成就偉人。一串數字,一頁新聞,一張訃告,多少撫恤金……都是人命。”
時代的每一粒塵埃落在人肩上都太重,叢安河給予他長久的注視:“珍愛和平。”
戚不照的眼睛很黑,靜得像一口井,遠超年紀的沉穩:“珍愛和平。”
二十三點整。
墻上的老式掛鐘彈出一只不發聲的白鴿。
彈簧上了年紀,舒張時吱呀作響,像扇被推開的門。
喉嚨開始發緊。
戚不照的視線刮過他的眼睛、嘴唇、耳后和肩頸,靜謐又滾燙,太直白,叢安河不習慣招架。
白鴿很快收回鐘體,咚一小聲,兩片吞沒報時器的木板緊閉。
“剛剛說到哪兒了?”叢安河轉轉手腕上的鏈子。
戚不照:“說到阿姨。”
“嗯,對,說到我媽。”叢安河道:“她去世的時候我還小,那會兒還不記事,但我爸就不一樣了,每天過得像在受刑。”
戚不照問:“你們現在還住在一起?”
“不,分開住,我經常去看他。”叢安河無奈道:“不過意義不大,他想我媽。”
和聰明人講話一向輕松,剖白這種難題也不例外。
戚不照側過上身,手肘抵著靠背靠近,聲音壓得很輕,很低,幾不可聞。
他眼睛顯得天真又無辜,嘴上卻問。
“所以你才傾向選擇Beta發展短期關系?”
尾音落下,淹沒在電影片尾采樣于海浪的配樂。
叢安河第一次直白地表現出驚詫。他轉過頭,動作過猛,以致僵直兩小時的頸椎都發出抗議的響聲。
混進AO戀愛綜藝的B性戀,相當奪人眼球的標題。
可他明白戚不照要問的不是這個。
他是在問,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選擇回避AO之間的強吸引,回避不可控制的激素分泌和生理反射,回避共生共存的長期親密關系。
到底是誰擅長溫水煮青蛙?
叢安河幾乎被這一鍋看似冰涼實則滾燙的沸水燒得褪掉一層皮,二十八歲的成年Alpha也要變成赤/裸的嬰孩。
距離縮得太近,差點就鼻尖對著鼻尖。
戚不照的信息素被干擾劑隱匿,但叢安河仍能嗅到一種黏在皮肉上的特殊氣息。
清冽又深沉,微不可查的辛辣,很安神。是荷爾蒙。
“戚不照,”聲音很低,叢安河這樣叫他,“我們以前認識嗎?”
探知欲終于漫過閾值,空間并不寬裕的鳥籠變成心照不宣的審訊室。
好奇心會害死誰變得不太重要,此刻他明明白白地舊事重提。
戚不照像被問了句“明早吃什麼”一樣,神情坦然得近乎可惡,絲毫沒有拔動引線的自覺。
他眨了下眼,突然笑起來:“為什麼這麼問?”
電影看得專注,懶人沙發躺起來像塊吸滿水的海綿,頭發早被蹭亂。
叢安河手指刮過戚不照耳側,替他把碎發掛在耳后,輕聲:“因為你真的很了解我。”
“我有嗎?”戚不照輕飄飄問。
叢安河很少較真,這次是意外。他神情溫和,點頭:“你有。”
第一次見面互通姓名時是,坦白職業時是,半夜逛集會問他是不是本地人時也是……誰也不是傻逼,相信世界圍著自己轉,蓋茨比和黛西見面只是巧合。
只看過自己的兩場話劇?
到底在哪兒見過?
叢安河一瞬不移,盯著戚不照的眼睛。
這麼漂亮……到底在哪兒見過?
戚不照沉吟道:“這樣,你給我簽個名,作為交換,我告訴你你想要的。”
“簽名?我的?”叢安河意外。
戚不照笑了兩聲,頸間繃帶下喉結輕滾:“怎麼了叢老師?我真的是你粉絲。”
他鸚鵡學舌,效仿誰刻意把“真的”兩字咬得很重。
“幼稚。”叢安河說。
戚不照從手邊矮柜的抽屜里拿出便簽和筆,遞過去:“我年紀本來小。”
叢安河接過來,拇指一頂,把筆蓋推開:“你在撒嬌嗎?”
戚不照撐著臉:“嗯嗯。”
“……”
叢安河攥著筆,甩了甩,寫了幾行字。最后一筆落時他習慣性壓壓手腕,敲下一個毫無意義的點。
“簽完了,”他心道祖宗;“給你。”
簽了名的便簽三分之一背面帶膠,叢安河兩指一并,又一張,沿著邊兒按到戚不照額頭上。
戚不照放任視線被透光的薄片遮擋,朝上吹了口氣,便簽如過風的蟬翼顫動。
抬手揭下來。
薄薄一層,最簡單的白色便簽,是花體英文,內容很質樸——
"To Buzhao Qi:
Wish u the best of luck, at all times.
By Anhe Cong "
“致戚不照:
祝你每時每刻都大行好運。
叢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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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是我胡扯的
第20章 好安靜
祝福質樸,但情真意切。
戚不照挺寶貝的,揭下來就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正面反面來回看,能看出花來。
叢安河:“差不多了,又不值錢。喜歡的話我多寫幾張給你折紙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