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叢安河笑了聲,說,也對。
蒼培在業內名氣很大,工作起來異常較真兒。
一米六幾的男性omega,三十歲出頭,方形臉,脖子比較粗。人家是腕線過襠,他是指尖及襠,比例非常糟糕,但游走各大自由搏擊俱樂部,練出一身銅皮鐵骨。
蒼培在微博發過測臂力的視頻動態,一拳飛過去,alpha都要涕泗橫流。
陳與然見到路邊的博美都能蹲地上嘮幾句。面試前后她對這位導演確實戰戰兢兢,但時至今日,已經敢去摸老虎肚皮。
她到現場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捏了兩把蒼培魁梧的小臂肌肉:“蒼導,最近瘦了點兒吧?”
蒼培盯著電子表,一只手抖抖煙灰:“還行。最近作息不規律,體脂下去了。”
陳與然沉吟半刻,道:“老板,你把你私教介紹給我怎麼樣?”
蒼培從表盤上移開視線。
他撲克臉,不怎麼做表情,但五官挺周正,年輕那會兒下頜骨還不方,能想象青春期不比眼下粗獷。
“我這邊兒被安排的力量訓練多,你又不像我在幕后混,塑形更合適。”
陳與然擺擺手:“別提了。最近我回家總感覺被人跟了。報過警,但沒證據,沒法立案。求人不如靠自己,我想著練練爆發和力量,萬一出事兒了還能一腳踹他褲襠打他鼻子,然后趁亂跑路。”
omega保護法,顧名思義是保護omega合法權益免受侵害的法律。
需要保護意味著處于社會弱勢,而懲戒作用也遠大于預防。
在這代青年人成長歷程里,關于性犯罪,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差不多十年前境外的一場案子。
近五十歲的男性alpha,時任高中教師,利用平日儒雅可親的形象和信賴關系,對班內七名分化成為omega的未成年學生施加長達三年的感情虐待、操控,以及腺體侵犯。
以這個案子為節點,信息時代降臨,狠狠扯掉覆蓋在穹頂的遮羞布。
暴露在公眾視野中的惡性侵犯omega性同意權的案件如雨后石下的蝸牛,年末的統計圖是條走勢驚人的折線。
蒼培愣了下,鼻腔剛送出兩叢過了肺的煙。
“……不是不行,但短期訓練不出成效,風險太大。”他咳嗽兩聲:“換個方案。”
陳與然:“我還沒想到Plan B。”
蒼培手腕點點,指間紅色轉瞬滅下去:“下班我送你。”
陳與然被嚇了一跳,單邊眉毛挑得很高。
蒼培態度很認真,兩人都是Omega,她不至于想東想西,但也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拒絕:“……老板,受寵若驚老板。”
蒼培可能還有話說,但手腕上電子表驟然狂響。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把煙頭按滅,隨手塞進垃圾桶。
“啪啪”兩聲。
蒼培抬手鼓掌,聲音震耳。
“到時間了,開工!”
《前夫》總時長兩個多小時,超出一般話劇的平均時長。加上沒有旁白,全靠對話傳達情感沖突,難度相當大。
叢安河的角色叫李想,出場時三十一歲,是夜校的文學教師,完全的浪漫主義者,故事開始的兩個月前,他因為要“養胎”主動請辭,現在一心在家寫現代詩。
正在和他鬧離婚的妻子叫李智,二十九歲,alpha,于某知名建筑院工作,不善言辭,人如其名理性至上,專業能力能得到業界大牛的認可。
第一幕是凌晨,李想捧著詩集,在燭火里朗誦希門內斯的《一個新婚詩人的日記》,李智拉著行李箱匆匆出現,兩人就“胎教”問題展開驢頭不對馬嘴的爭論。
陳與然剛看兩頁劇本時還嘖嘖稱奇,說,沒想到,叢安河一個alpha要演omega,她一個omega反倒要演alpha,大反串。
李想是隨處可見的懦夫,平滑得渾身找不出一個銳角。他對文學是狂熱的,在一頁薄紙的世界中才得以生存,以至于三十多歲的男人依舊天真得可怕。
他在燈下讀詩,邊撫著平坦的小腹,邊放聲。
他仰首念,“……一種純金將我們穿透,將我們淹沒,將我們點燃,使我們化作永恒”,他推開窗戶,對著逼仄的門墻念,“……重又燃燒,重又變成惟一的實質,重又化入高高的天空!”
這段對臺詞功底要求很高,剛開始排,狀態是第一幕里最難抓的部分。蒼培不滿意,后來單抓著他去一邊兒找感覺。
一找就找了幾個小時。
叢安河有點頭暈,他以為話說太多了缺氧,卻沒察覺到自己在發燒。
下午兩點,蒼培剛點頭,遞過去一瓶礦泉水,叢安河還沒來及伸手接,就眼前一黑。
水瓶沿路滾出飛速圍擁的同事,陳與然草了聲,打電話叫了120。
叢安河醒過來是四個多小時以后的事,天都暗下去,是一種很深的藍。
alpha身體素質相對較強,這還是他第一次躺著進醫院。白熾燈的鎢絲燒后又附著,燈罩里積了一層黑,像赴光而死的蛾。
“想喝水嗎?”誰突然開口。
叢安河側過頭,看見病床床頭的小柜上放了飯盒,是粥。
點滴已經空了,他體質好,現在感覺還不錯,坐起身:“你怎麼過來了?”
“巧了,和我打擂的那孫子大概率嗑了,剛彩排的時候從臺子上頭朝地栽下去。”原苓把口罩扯下來,理了理鴨舌帽的帽檐:“頭破血流,我跟著來醫院看看,沒想到能碰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