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打算快步離開這里時,季想卻突然停住了腳,俯身從垃圾桶旁撿了個易拉罐,一腳狠狠地踢向了他們背后那面涂鴉墻。
只聽頭頂一聲巨大的“嘭——”,還在發著猥瑣笑聲的酒鬼們被這風云突變的一幕嚇住了,只瞪著眼望著在地上滾了幾圈的易拉罐,連雪茄都掉在了地上:
“FUCK!!!!——”
季想那雙極黑的眼睛冷冷地望著他們,甚至從兜里掏出手朝那個海藻金發男緩慢地比了個中指。
有人酒意上頭,罵罵咧咧地想要從地上坐起身來找季想干一架,但卻被身旁較為清醒的人給按了下去。
不為別的,只因季想那一米九出頭的大高個一看就不是好欺負的對象,這群混混似的酒鬼每天跟無骨蟲似的賴在這,也只敢找些婦女、兒童、外國人此類的弱勢群體當出氣筒,遇到真正有本事不好惹的,便又斂聲屏氣起來,簡直把欺軟怕硬的劣性基因刻進了骨子里。
“這里太亂了,早知道就不該帶你出來。”
待走了幾百米遠,季想渾身上下還冒著一股寒氣。
李可唯只好順毛道:“沒事,我什麼場合沒見過,就當他們是在狗叫了。”
又走了一段路,兩人來到了一個名為“Angel Station”的舊物店。
小店的櫥窗里掛著幾把形態各異的吉他,有的琴體像蝙蝠翅膀一樣浮夸地舒展開,還漆上了嫩葉一般的新綠色,有的琴體像個缺了口的葫蘆,被刷成了可愛的藕粉色,上邊還貼了許多diy的復古貼紙。
季想輕車熟路地推開店門口厚重的玻璃門,木質的風鈴發出了叮叮當當的響聲。
李可唯吸了吸鼻子,聞見一股歲月的厚重感。
里頭聞見響動,突然傳來了一陣清脆而尖厲的狗叫聲,緊接著,一只黑不溜秋的小東西從沙發后邊竄了出來。
“Lucas,坐。”季想朝那只穿著黑色馬甲的吉娃娃命令道。
那吉娃娃聞見了陌生的氣味,始終保持著怒目圓睜的模樣,豎著腿警惕地在沙發后邊走來走去。
李可唯不怕這種小型犬,或許是因為雪媚娘的原因,他看見狗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店老板養的狗,脾氣壞得很,你離它遠一點。”
季想朝里面喊了幾聲老板的名字,但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店里的電吉他橫七豎八地躺在沙發上,接在音箱上的線也十分雜亂無章,腳下只要一個沒注意鐵定會被絆倒。
“這家伙可能又去喝酒了。”
他皺了皺眉,回過頭,卻見李可唯已經坐到了那個雜物堆積成小山的沙發上。
“你經常來這兒嗎?”李可唯撿起沙發上那跟電路板似的小盒子,好奇地前后翻看了一番。
他記得季想的房間有許多類似的小盒子,長得四四方方的,有點像早期的電子游戲機。
“沒有經常,我上個月才發現這間店。”季想回道。
李可唯舉起那個薄荷綠色的小盒子:“這個就是效果器?”
“嗯。”
“那地上那一堆呢?”
“也是效果器。”
季想順勢從沙發上拿起一把白色的電吉他,掃了幾下:“你手上的那個是buffer(緩沖器),可以把它上面的按鈕旋開。”
“這樣?”
李可唯看著上面的數值逐漸變化,愣了愣,耳邊響起一陣舒緩的吉他聲。
那曲子慵懶而隨意,聽起來像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蒸汽波,尾聲低沉悠揚,令人仿佛置身于紙醉金迷的酒吧賭場中,滿天鈔票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勾得聽者心旌搖曳,癡醉連連。
連方才那只色厲內荏的吉娃娃都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將頭臥在大廳的地毯上,碩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Jazz,Blues的變種。”
季想側過身,隨著音樂的節奏小幅度地點著頭,指尖一晃,又換了一首曲子。
這首曲子比方才的節奏歡快了些許,轉調也溫柔了許多,曲風也更加纏綿曖昧,仿佛一塊暖融的麥芽糖一般,令人流連忘返。
“R&B,Blues和Funk的變種。”
“可唯,你幫我把地上那個藍色的效果器打開。”
李可唯從地上撿起一個糖果盒般的小方塊,望著這個長相甜美的小東西道:“這個藍色的?”
“對,這也是個效果器,叫Fuzz。”
季想垂著視線勾了勾嘴角:“這可是我們硬搖滾的精髓。”
“聽好了——”
李可唯望著季想傾下上半身,猛地抬手,與方才截然迥異的一股爆烈之聲從那小小的電吉他中炸了出來。
那聲音極其有侵略性,帶著濃濃的死亡重金屬感,仿佛一把穿透耳膜的利刃,帶著股唯我獨尊的狠勁,在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RIFF聲潮中,任何樂器發出的聲響都會在其面前黯然失色。
季想隨著節奏微微點起頭來,逐漸陷入在電吉他的失真聲中,刀鑿斧刻的側臉顯得愈發沉靜動人。
屋外安靜地飄著雪,而李可唯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身純白的連帽衛衣將季想襯得年輕了十歲,那人抱著吉他倚在墻邊,像個不諳世事的富二代大學生一般。
曲聲中盡是自由、狂熱、無邊無際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