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真的太生氣了,忍不住罵了她,結果她流著淚小聲地說“對不起”,我也失控地哭了,我該怎麼辦。】
季想有些愕然地看著博客的內容,指尖也不可置信地顫了一下。
……褲子弄臟?尿片?
——李可唯的媽媽生病了!?
雖然只見過一面,但在他印象里那位阿姨長得慈眉善目,脾氣和氣質都很好,看上去也就五十幾左右的年紀。
這麼年輕的人,怎麼就病了……?
博客的動態繼續寫道:
【今天去醫院拿老媽的藥,又和醫生談了談。醫生說近年來阿爾茲海默癥年輕化的趨勢很嚴重,他之前見過一個比我媽還年輕的患者,也是女性,女兒才剛上高中。】
【我問醫生如果按時吃藥的話病情會得到緩解嗎,醫生說病情的惡化會得到控制,但只是延緩惡化的速度而已。】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媽媽了,如果連她都不記得我,我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
【我好想他,好想雪媚娘……為什麼在我最難受的時候,你們都不在我身邊——】
這一番又過了好幾個月,博客才繼續更新:
【鄰居跟居委會投訴我,說我家整天有人亂喊亂叫,我沒有理他,因為我自己已經累得沒有力氣去管其他事了。】
【是不是死了之后就不用活得這麼累了。】
留下這一句令人膽戰心驚的發言之后,COCOwww的博客又沉寂了長達半年之久,不知在這半年里他的內心經歷了怎麼樣的掙扎,在不久后的20年春天,他發布了這個博客的最后三條微博:
【這幾個月和輕云找了幾家療養院,最后還是決定把媽媽送到欣春療養院。
這里地理位置比較偏僻,環境倒是很好,有一點像老家縣城里的小院。雪梅女士似乎也很喜歡這里,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許多,也不再大喊大叫了。雖然知道她遲早有一天會不記得我,但是我還是虔誠地祈求那一天晚一點來。】
【我在網上認識了許多C市的阿爾茲海默癥患者的家屬,才發現這個世界上還有成千上萬的人承受著和我一樣的痛苦,有時候周末和他們聊一聊天,確實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春天來了,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好吧。】
……
李可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鼻子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他花了三分鐘在腦內梳理了一下昏倒前發生的事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捂著肚子緩慢地坐起身來。
病房里沒有開燈,但整個房間都被昏黃的陽光給籠實了,透過那綠漆的方格窗一格格地印在墻上、地上,像澆了琥珀的方糖一般,每一塊都焦黃而明亮。連地面都像打了蜜蠟一樣,透著股盈澤而溫暖的光感。
落日時分,樓外的樹影也朦朧地映在墻邊,投下一道安靜的剪影。陽臺的衣架掛著一雙沒人認領的襪子,正隨著風輕輕地搖晃,柔和得仿佛日劇里才會出現的色調。
“……季想?”
雖然房間靜寂無人,但依稀能聽見走廊上人來人往的腳步聲,李可唯拉開了窗簾,試探地叫了一聲。
沒人應他。
正在他準備自己下床時,病房的門“吱”地一聲往里推開了。
季想的面色有些憔悴,眼白上盡是還未來得及消去的血絲,當與李可唯四目相對的時候,他整個人先是一怔,隨即喉頭哽咽了一下,整個人幾乎同手同腳地往病床奔去,一把抱住了李可唯:
“可唯……你醒了,終于醒了——”
李可唯幾乎被他圈在懷里,鼻尖抵著那具寬厚的胸膛,竟然聞見了一股熟悉的薄荷味與一絲淡淡的煙草氣息:
“……孩子怎麼樣了。”
“孩子沒事,孩子沒事。”
“你……又抽煙了?”
李可唯沒忍住問道。
“……”
那人沒說話,卻把腦袋逐漸垂到到了他的肩上,似是默認了。
李可唯感受著季想身上帶著暖意的體溫,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
“剛才哭過了?”
誰知這柔如細羽的一句話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季想的胸腔便猛然短促地鼓動了幾下,整個人仿佛被人施以了極大的痛楚一般,全身上下的肌肉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李可唯也愣了一下,剛想伸手安撫地拍一拍季想的后背,不料半途中便被一只更寬大的手給緊緊地攥住了,像拽著救命稻草一般,握著手指給收在滾燙的掌心里。
他驚聲道:“你……”
耳邊傳來了幾陣斷促而激烈的呼吸聲,李可唯感覺自己的雙臂被勒得生疼,他剛想張口,便感覺自己的肩頭傳來一股明顯的濕意。
那人的嗓子像被砂紙給磨過一般,啞得都要滴出血來:
“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李可唯怔愣地看著墻壁,問道。
“所有……”
“所有?”
“我知道……”他聽見那人斷斷續續地說,“知道你為什麼和我離婚……”
“知道你被唐天嶂威脅……”
李可唯的瞳孔倏地一縮,手腳一僵,就連身子也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了起來。
還未來得及說話,他便被季想用力地摟緊,直到整個人幾乎陷在那人堅實的胸膛里,耳邊是那人顫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