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中的時候總以為上了大學能交到很多交心的朋友,可后來的事實好像總是不盡如人意。
舍友人很好,是C市本地人,不僅見多識廣,還經常帶著他去“見世面”。
李可唯從前為了和他交朋友,每年寒暑假回學校時還會帶自己那兒的土特產給他,帶了那麼一丁點討好的意思。
舍友每次都會很開心地收下,朝李可唯道謝,但那幾袋用紅塑料袋子扎著的土特產最終的下落卻撲朔迷離,反正李可唯從來沒看見他在寢室里吃過。
到了后來,李可唯終于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朋友也不能強求”的道理,便不再明里暗里地刻意討好舍友了。
他們相處得還是很融洽,只不過不是一個圈子的人終究融不進一塊。
正當李可唯走神之際,突然聽見臺上傳來一陣貝斯的前奏。
麥克風傳來幾聲刺耳的雜音,緊接著,一個穿透力極強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酒吧:
“I walk a lonely road”
(我走在孤獨的小道上)
“The only one that I have ever known”
(這是我唯一認識的路)
“Don't know where it goes”
(不知道它通向哪里)
“But it's home to me and I walk alone”
(只有我和自己相伴)
該怎麼形容那個嗓音,李可唯下意識地想起了“裂石穿云”這個詞。
那個聲音是如此清澈高昂,帶著股厚重的金屬感,一時竟蓋過了震天響的鼓聲與樂聲,直奔人群而來。
李可唯忍不住站起身來,繞過密密麻麻的人群,踮腳去望臺上的那個主唱。
這一望,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臺上的主唱很年輕,兩條長腿筷子似地支著,外面套了一件純黑的羽絨服。
他的面上很干凈,既沒化煙熏也沒打唇釘,就素著一張臉站在那兒,五官卻像是濃墨潑上去的,眉眼在一片熱鬧里顯得鋒利而疏離,冷得像外面飄下來的雪。
那段時間流行韓劇,李可唯跟著傅輕云耳濡目染了不少“歐巴”,乍一看這臺上的人,竟然比那屏幕里寬肩窄腰長腿的專業演員還養眼。
臺下有很多喝醉的人在起哄,有人朝他喝彩,有人朝他吹口哨,甚至還有人比起了下流的手勢,大多都帶了“那種”意味。
那主唱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他們一眼,繼續握著麥克風唱道:
“My shadow's the only one that walks beside me”
(只有我的影子陪我前行)
“My shallow heart's the only thing that's beating”
(只有我虛弱的心臟還在跳動)
“Sometimes I wish someone out there will find me”
(有時我希望有人能發現我)
“'Til then I walk alone”
(在那之前我仍將獨自前行)
李可唯遠遠地望著臺上的季想,腦子轟然一震,突然覺得這一刻,他的世界從三維變成四維了。
一個新的次元、新的宇宙在他腦中如煙花般絢爛地誕生。
他知道,有什麼東西從今晚起就開始不一樣了。
演唱結束后,那個主唱便背著吉他毫不留戀地下臺從后門走了。
李可唯愣了一會,連傘和包都沒來得及拿,急忙拔腿追了上去,但追到酒吧后門的巷口,卻只聽見摩托車啟動的轟鳴聲。
空氣中蕩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薄荷味,和積在他鼻尖上的雪一樣冰涼。
從那天起,李可唯就變了。
以前鮮少光顧酒吧的他,現在一出實驗室就直奔公交車站,換乘了兩次,才在十點前趕到那家名為“海燕玫瑰”的酒吧。
這一次,李可唯終于知道了那個主唱的名字:季想。
酒吧老板還告訴他,季想他們只有一二四在這間酒吧駐唱,其余時候在別的酒吧。
李可唯點了點頭,看著臺上的那個人,不知不覺陷入了自己新生的那個第四次元里。
之后的一個月里,李可唯已經摸清了季想他們樂隊的所有行程,無論刮風下雪,都堅挺地屹立在臺下的第一排座位上,清澈的眼神在一群抽煙喝酒的混子中顯得格格不入。
有時候來得早了,他還會順勢去隔壁的賭場玩一把德州撲克,然后把贏來的錢全部用來“打賞”季想。
時間久了,就連大雄也能從一群人中把他認了出來,他撞了撞季想的肩膀:
“那個大學生又來了。”
季想前幾日替人討債討了一身的傷,這會兒手肘上的創口還隱隱作痛,聞言心情不佳地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了李可唯那期待的視線,更加煩躁了。
“他來多久了?”
大雄添油加醋道:“幾乎每場都坐在下面,還特地買了花送你呢。”
“感覺挺真誠的,你不去謝謝人家?”
真誠。
季想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有人為他花錢是“真誠無私”的,比起那個人的動機,他更想知道自己需要為此付出什麼“代價”。
于是這次演唱結束后,他沒有馬上騎摩托車離開,而是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后面的人猶猶豫豫地跟過來。
“喂。”
季想突然回頭,把李可唯嚇了一大跳。
本來就干著不能見人的事,還被正主抓包了,李可唯的臉“唰”地漲紅了起來:“我不是!我不是變態!我只是……”
季想不耐煩地盯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李可唯愣了一下:“李可唯……”
“哪個可哪個唯。”
“可以的‘可’,唯一的‘唯’——”
季想歪著頭端詳了李可唯一會兒,勾了勾嘴角,年輕的臉上滿是鋒芒畢露的戾氣與冷意:“噢,李可唯,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