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們穿著件批發似的白背心,搖著臉大般的蒲扇,每個人都從自家搬了張藤椅,就坐在車水馬龍的巷口石桌邊上泡茶下棋,也不管那些催命得震天響的車喇叭,頗有些“心遠地自偏”的隱士高人感。
“聽說,下周14號和15號會有超大型的流星雨,不用望遠鏡都可以看到的那種——”
走過幾條尋常巷陌,提著菜回小區的路上,王行深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李可唯沉默了一會兒,最后點了點頭:
“如果沒加班的話就去吧,英臺山的觀景臺視角最佳。”
“誒?我剛想說……學長怎麼知道那里觀景位置好的,難道以前去那兒看過?”王行深好奇地問道。
“嗯。”
李可唯才走了這麼幾步路,忽然覺得今天實在乏力得厲害,往常還愿意同王行深多講幾句話,現在感覺自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全身的力氣不知道被哪處憑空抽走了一般,奇怪得很。
“一會……”
他本來想說,一會兒他可能做不動飯了,要不一起點個外賣算了,一抬頭卻不知看見了什麼東西,說到一半的話卡在了喉嚨之間,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了。
“……啊?——什麼?”
王行深不明所以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小區那雜草叢生的停車位旁竟然不知何時停了一輛漆黑發亮的奔馳SUV,在諸多風塵仆仆的二手車中格外惹眼。
第41章
不一會兒,一個將面部遮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季想的眼神在李可唯與王行深之間逡巡了半晌,最后落到了他們手中提的那兩大袋菜上,身形一滯。
但之后他不知想了些什麼,也不怕草叢里有狗仔蹲守,竟然當著王行深的面把口罩摘了,露出了那張驚為天人的面容。
王行深被對面那人非比尋常的容貌與氣場震懾得愣了一下,在腦海中緩慢地搜索此人的信息:
“……你是、你是季——”
李可唯這次的反應比上次見到季想時沉穩了許多,只見他不動聲色地上前了一步,擋在王行深跟前,似乎有種靜觀其變的意思。
季想怔怔地看著他下意識護人的動作,只覺指間好像被人拿簽子狠狠扎了一下,一股鉆心的疼痛從手心一直蔓延到了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自從在吳閔優那兒知道了當年離婚之事的隱情后,他的心中便起了一股急切的沖動,恨不得能馬上飛奔到城南的柳風亭——他們曾經的家。
他想抱著李可唯,像以前一樣,嘴巴緊緊地貼著他的耳朵,跟那人說自己全都知道了。
唐天嶂威脅他的事、婚禮的事、親友席的事、所有的、所有的事……
只要他告訴那人,他們就能解開之前所有的遺憾和誤會,就能回到從前那麼好的時候那樣。
就像小說里面寫的那樣——
可是等真的見到李可唯本人之時,這些亟待出口的千言萬語仿佛都被某種咒術輕飄飄地一擊,灰飛煙滅了。
當李可唯邁出一步擋在王行深跟前時,季想突然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那人的眼睛有疑惑、有戒備、有敵意,但唯獨沒有委屈和傷心。
原來——
眼前的李可唯是現在的李可唯,可是現在的季想,確是四年前的季想。
“我不是讓你別來了嗎?”
李可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季想今晚看起來似乎不是很正常。
那人不知是不是熬了大夜,眼白泛著股令人心疼的紅,比平日在電視上看到的渾濁了許多。有一瞬間,他看見那人的臉上閃過了惱恨、委屈、后悔、怨念等等變幻莫測的情緒,跟變臉似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考慮到季想之前有在酒吧發瘋的前科,他還是條件反射地站在了王行深面前,生怕那人一個不對勁又要作出什麼事來。
“……他是誰。”
季想開了口,低啞的聲音帶著股明顯的冷意,眼珠僵硬地將王行深從頭到腳掃視了一圈。
王行深明顯地感受到了一股男人之間特殊的敵意,剛才還在發愣的他這會兒立馬回過了神,變得沉穩靠譜了起來:“我是李可唯的朋友。”
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他竟左手輕輕攬過了李可唯的腰,效仿動物之間宣誓領地與主權一般,大方地對上了季想的視線:
“現在正在追求他。”
李可唯感覺腰間一熱,身子霎時僵住了。
季想聽完之后,本就不善的面容看上去更是陰惻惻的。他用眼神直直地望著李可唯,像在問他是不是真的:
“……這就是你在CircleClub說的那個大學生?”
李可唯懵了幾秒,等到意識到那人說的到底是什麼之后,感覺腦袋突然暈得厲害。
沒想到一萬年前扯的謊季想還記著。
——這簡直有點跳進泥潭都洗不清了,誰讓王行深正好也算個大學生呢。
殊不知在季想眼里,李可唯的沉默卻成了默認,他的瞳孔倏地縮了一瞬,隨后身側的拳頭也緊了緊,關節都捂得直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