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聽著李可唯的話,在電腦上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嘆了口氣:“之前有定期做體檢嗎?”
李可唯沉默了一會兒,看著一旁的季想道:“去年有體檢過。但是它的身體一直很好,精力旺盛到隔三差五就拆家一次,我們就沒有放在心上,而且我們……工作太忙了。”
“先做個血液生化吧,一會再做個腎透析。”
醫生將打印出來的單子遞給他們:“癥狀像腎衰竭,但是具體指標要檢驗之后才能知道,但是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李可唯有點懵了,他不知道雪媚娘的病嚴重到什麼概念,只是感覺一切好像來得有點太突然了,甚至連一點征兆都沒有。
在等待檢查結果的時候,他和季想并肩坐在醫院的家長等待室里,和對面籠子里的流浪貓大眼瞪小眼。
李可唯看著對面蒼白到空洞的墻壁,感覺心臟有點發慌。過了一會兒,他感覺身旁的人沉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說來也奇怪,一小時前吵架吵到紅眼的兩個人現在竟然詭異地默契了起來。季想什麼話都沒說,李可唯卻仿佛能從那寬厚的手掌感受到那人有力的心跳。
于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反握那只手,像努力攥著某種岌岌可危的關系一般,將季想的手背都生生握紅了。
大熱天里,兩個人的手心都悶出了汗,滑膩膩的。
但是李可唯不敢放開,也不舍得放開。想來有點可笑,危急關頭的這一刻居然是近兩年來他們最“心有靈犀”的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檢測結果終于出來了。
“嗯……這個血清肌酐和尿素氮超太多了。對了,你們應該知道腎衰竭是一種不可逆轉的疾病吧?”醫生推了推眼鏡,道。
李可唯看著報告單上幾個超了標準區間十幾倍異常標紅的數據,陷入了一陣恍惚。
“你們家平時有給他吃人吃的東西嗎,比如肥肉內臟之類的?”
季想回道:“沒有,我們都喂的狗糧,已經吃了好多年了。”
“什麼牌子的?”
季想皺了皺眉,回憶道:“我們都吃進口的,美素迪家的。”
“哎呀……難怪了。”醫生嘆了一口氣:“你們沒關注愛寵公眾號什麼的嗎?這個牌子的狗糧前段時間就被查出有問題了,但好像沒什麼人知道。”
“狗狗長期吃這種不健康的狗糧,肯定腎臟會出問題的。”
“那……醫生,雪媚娘、它有什麼治療方案嗎?治療多久才有可能好啊?”李可唯聽完連手都在抖,不敢直接問“雪媚娘還能活多久”,只好拐彎抹角地問其他問題。
醫生搖了搖頭,語氣中有一絲不忍:“這位先生,我剛才已經跟你說過腎衰竭是一種不可逆轉的疾病,就和癌癥一樣,單純通過藥物或者手術是治不好的。”
“而且你這只,比其他慢性腎衰的狗都要嚴重很多,可能……所有治療都沒有意義。”
季想聞言也怔忪了很久,道:“那……你剛剛說的腎透析呢,不做了嗎?”
“腎透析的話,一周最好要做三個療程,確實是一個治療比較有效的手段,但是……”
醫生停頓了一會,道:“但是,可能如果再早一點來做才比較有用。”
“我現在是建議你們先輸液幾天看看,再做一次生化。
當然如果你們不想輸液的話,可以直接帶回家,我給你們一點止吐針。”
“回家之后給它喝一些粥水,在最后的時間里多陪陪它吧。”
李可唯在出租車上抱著昏睡過去的雪媚娘,透過車窗看著凌晨五點的C市。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濃重的烏云沉甸甸地壓在遠處此起彼伏的山巒上,空蕩蕩的十字路口亮著正在倒計時的紅綠燈,仿佛成為了世界里唯一的一點鮮艷顏色。
他其實很少像這樣把雪媚娘親密地摟在懷里。
一是因為收養雪媚娘的時候它已經是頭兩歲的巨犬了,他根本就抱不動。
二是因為雪媚娘生性活潑好動,是撒嬌的好手,不用別人伸手去抱,它自己就能揚著爪子撲到別人懷里,仿佛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一般,將李可唯的肚皮囫圇地踩得生疼后,還天真地咧著嘴笑。
每當李可唯下班后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時,隔著一道門都能聽見雪媚娘興奮的撓門聲。當他開完鎖后,這團粘人精就會吐著舌頭圍著自己打轉,再不厭其煩地往他身上撲。
每一日,都是如此。
季想這幾年一直在全國各處工作奔波,因為有雪媚娘,李可唯才有了一種家中有人等著他的歸屬感,仿佛那是聯系著這個家的靈魂所在。
但從今晚開始,一切都猝不及防地變了。
“你先去休息吧,我看著它。”
到家的時候,季想聲音低啞地對李可唯道。
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好似映出了一道被抹去的淚痕。
“那你呢?”李可唯茫然地問。
“等你明天睡醒了我再去睡,不然我們兩個人都在這看著沒有意義。”
季想將雪媚娘抱到了它一直都很想躺的床上,輕輕摸了摸那耷拉著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