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聞見貓薄荷的貓,林殊貪婪地嗅了嗅,也不打開車窗和頂棚,任由自己在這香氣里浸染,讓這味道透進衣服里,淬進頭發絲。
噴那麼香,公孔雀。
月色中,林殊的嘴角稍稍翹著,弧度很小,自己也沒察覺。
上了高速跨海大橋,林殊向右看后視鏡,余光瞄到副駕駛上的一小袋東西。
林殊左手穩住方向盤,右手伸過去拿那東西。
指尖觸感軟綿,林殊拿到眼前一瞥,才發現是他最愛吃的那家費南雪。
B市那家店只售新鮮烘焙的糕點,而S市這家倒是有預包裝產品。
秦渝池從哪里變出來的費南雪?
明明口袋是空的,難不成藏在了袖子里?
心機魚。
林殊撇撇嘴,將費南雪隨手一擲,往副駕駛座扔,糕點砸到玻璃窗上,碰了壁,骨碌著滾到座位下。
“梅賽德斯,撥通邊星瀾的電話。”林殊向車載語音助手發指令。
音響里傳來鈴音,幾聲過后,電話接通。
“喲,約會結束啦?覺得人家怎麼樣?”邊星瀾興致勃勃,林殊光憑想象都能知道那蠢蛋的表情。
林殊不答,質問道:“你把我喜歡吃的糕點告訴秦渝池了?”
“我冤枉啊!”邊星瀾語氣夸張,“上次在醫院時,他就提著那家甜點了。況且我都不知道你喜歡吃哪種糕點,怎麼告訴他啊?”
那秦渝池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不可能是高靜歌,那就是他離職前的幾個秘書和助理?
“怎麼,他又給送你東西了?”邊星瀾狐疑地問。
林殊用余光瞄一眼費南雪,“沒有,就這樣,掛了。”
“等等等,”邊星瀾急忙問,“秘澄帶著你去看《苦生》,他也在S市路演,你們不會正好遇上了吧?”
林殊沉默不語,邊星瀾自顧自道:“我的天,這顯得我多不是人。我前腳撮合你和他,后腳就撮楠漨合你和別人,還被他撞見!”
本來就不是人。
林殊翻個白眼,催促道:“沒事我就掛了。”
“還有一件事!”邊星瀾急忙確認道,“你真對秦渝池沒有一點感覺?一丁點都沒有?”
林殊靜默幾秒,視線掃過大橋上的路燈,無聲地深呼吸,冷著聲音說:“嗯,沒有。”
“好吧,那我和他說一聲,叫他別瞎忙活去打擾你了,還你個清凈。”邊星瀾說。
讓秦渝池還他清凈......?
林殊愣了愣,片刻后才答:“嗯,掛了。”
電話掛斷。
大腦的亢奮感直線下降,疲憊驟增,漸漸的,原本的那幾分愜意消失殆盡。
就算鼻尖全是雪松香,就算氣味濃到像是被那人抱著,心里也只余下麻木的疲倦。
懦夫。
不就是讓秦渝池別再來打擾,又一次放手而已,這有什麼好難過的?
林殊在心里罵自己,越罵心口越疼,痛意泛濫,就連車里殘留的香味都無法醫治。
敞篷飛馳著下了跨海大橋,行到低速公路上。
林殊重重地呼吸,最后再嗅一口香氣,像是要把這氣味留在肺里,嵌在身體里。
砂洋灣的路牌映入眼簾,林殊屏住呼吸,摁下敞篷控制按鍵。
棚頂升起,溫暖的海風吹進車,將林殊的發絲吹得散亂,海藻一般在風里飄。
閉氣到極限,林殊才繼續呼吸,再也沒有聞到一點鳶尾雪松,只聞到淡淡的海腥味。
車子駛進車庫,林殊踩下剎車,熄了火靜靜坐著,點了支煙夾在指尖。
冷靜到心無波瀾,林殊才解開安全帶,手肘撐在車門上,直接跳著翻出車去。
預包裝的費南雪躺在絨毛毯上,隱在車座下,小小一個,有些孤寂。
車庫里的聲控燈受腳步聲驅使,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將費南雪照得黃澄澄的,誘人極了。
終于,在經歷數次照亮和暗淡后,孤寂的費南雪被好心收留。
它被握在白皙的手掌里,闖進林殊的家中,最后靜靜躺在床頭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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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跑到這里來干什麼?!”周明急沖沖下了車,“我眼睛才眨一下,你直接跑不見,嚇死我了!”
秦渝池坐在花壇邊,長腿蜷著,頭上戴了個滑稽的小丑帽子,和身上的西裝格格不入。
凌晨四點,夜深人靜。
商圈里幾乎無人,時不時路過一些加班人,也沒人在乎坐在這花壇邊的“小丑”。
“沒什麼,我在這里休息一會兒。”秦渝池愣愣看著月亮說。
他很怪,不對勁。
為什麼只要看著林殊離開,他就心緒不平,甚至想去追車,想讓林殊停下,別再往前開了,仿佛前面是危險的深淵。
在湄椰林時是這樣,剛才亦是這樣。
“哥,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上次墜樓有后遺癥,沒檢查出來?不然我們這周就去醫院檢查?”周明擔憂地問。
哪里不舒服?
右胸膛總是疼,心口也不舒服,夢境里全是美好的歡愛,醒來后卻失落無力。
黑夜和白天將他分成兩半,黑夜那端寫著不存在的良辰,而另一端是難受的幻聽幻視。
秦渝池愣著不說話,周明嘆口氣,提醒說:“哥,你已經錯過回B市的飛機,我給你改簽到了六點。”
是啊。
他還要回B市,要回家,提前去吃驚喜的“元旦大餐”。
秦渝池收回視線,摘掉滑稽的小丑帽,慢吞吞坐上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