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殊的想象一樣,咔嗞聲只持續到半途,從主角被趕出屋子后,四周開始寂靜一片,漸漸出現抽泣聲。
當秦渝池最后的那一段長鏡頭,以及純凈卻又絕望的眼神出現時,秘澄猛地擤一把鼻涕,聲音極大,引得周圍人轉頭看過來。
鏡頭拉遠,白雪簌簌,畫面變暗,鋼琴聲再一次響起。
與林殊看的最初版不同,上映后的結尾處映了小小一行字——“本片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看到這行字時,秘澄再也忍不住,和其他人一起小聲哭起來。
見林殊面無表情,秘澄哭著問:“嗚嗚嗚,殊哥,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種電影啊?”
林殊曾經確實不喜歡《苦生》,不僅不喜歡,還看得生氣,認為主角很愚蠢。
明明可以做出別的選擇,避免下一次厄運和死亡,主角卻總是做錯選擇,故意氣人似的,讓他看得憋屈。
但林殊現在明白了。
人總是會做錯選擇的,沒有人會永遠走對路。
就算是他,站在旁人無法企及的高點,也會做錯選擇,然后重重摔下來,跌進深淵。
林殊笑了笑,朝秘澄回答說:“我喜歡的,我只是淚點高而已。”
實際上他哭不出來。
他看過《苦生》數遍,從上一世的憋屈,到這一世的觸動,再到習慣和麻木,電影已經打動不了他,而觀眾的反應倒是會讓他興致高一些。
那些反應讓他欣慰。
因為每一聲抽泣都在提醒,他上一世做錯了。
但同時也在提醒,他這一世做得對,而且做了最最正確的選擇。
臉上的笑意漸濃,這是林殊重生以來最真情實意的一次笑,發自內心,不摻一點假意。
林殊抬起雙臂,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想等著秘澄哭完,平復好心情,再送人回家。
影院里的燈逐個亮起,將觀眾哭鼻子的模樣照亮。
“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苦生》的主演秦渝池先生,以及導演孫殷老師!”
影院的前門猛然打開,秦渝池穿著西裝走進來,伴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主持聲。
四周的哭聲戛然而止,轉為興奮的驚嘆。
“哥哥真的來了?!我還以為營銷號發假消息騙人!”
“嗚嗚嗚,你快幫我看看,我現在哭得丑不丑,別讓哥哥看見我現在的樣子!”
“秦渝池?!快快快,你幫我拍張合照,回頭我要拿給女朋友看。”
......
秦渝池手持話筒,還是那副挺拔的模樣,走得端正帶風,和電影里佝僂的農民判若兩人。
林殊的視線跟著那人移動。
耳旁嘈雜的聲音像是蒙了霧,漸漸不清楚。
閃光燈,快門聲,手機和鏡頭逐個現出,從四面八方將秦渝池包裹住。
林殊感覺自己在看一場盛大的電影。
電影的主角是秦渝池,觀眾是客串演員,而他是局外之人,只會被主演吸引,跨著次元愛慕。
電影路演其實很枯燥。
無非是主演主創說一些介紹之詞和拍攝心得,再拜托大家去網上做正面反饋,回答觀眾的問題。
怪不得這場電影的票價要四位數,原來是主演和導演要來路演。
林殊什麼都沒有聽進耳里,惟有視覺還在運轉,眼里只有那一個人。
身旁的觀眾忽然舉起手,得到注意后站起身問:“秦先生,您拍攝時在想什麼?會被角色的情緒影響嗎?殺青之后會不會緩不過來?”
聞聲,秦渝池往這邊看過來,林殊立刻收回視線,稍稍側過臉,看向秘澄,面帶笑意。
“橙子,你能看著我嗎?”林殊問。
秘澄轉過頭,疑惑地眨眨雙眼,“嗯?怎麼啦?”
“沒事,保持這樣就好,等會兒我送你回家。”林殊溫聲說。
“不用不用,”秘澄面色羞赧,不好意思地說,“我媽媽的車已經到門口,時間太晚了,她不放心別人送我回家。”
也是。
就算是相親對象,也不能大晚上還黏在一起。
況且秘澄單純年輕,又未談過戀愛,一定是家里的乖乖寶貝,家長自然管得嚴。
林殊頷首,稍微湊近,俯到秘澄耳邊,“那我送你出去,看著你上車再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啦......”秘澄為難地說。
“我知道,但我想送你。”
林殊不容置喙,秘澄只好答應,小聲嘀咕,“好吧,我是怕麻煩你,我都這麼大個人了。”
路演時間不過二十分鐘,很快散場。
林殊不知道秦渝池是否看見他,在主創主演結束后,立刻站起身,拉著秘澄離開。
剛走出影院,身上的力氣像是倏地被抽干,全泄了出來。
疲乏感涌上來,林殊越走越慢,甚至比秘澄走得還慢。
“哥,你是不是累啦?不然我讓我媽送你回去,你別開車了,不安全。”秘澄擔憂地說。
“沒事,開車而已,不是什麼費體力的事。”林殊說。
秘澄的母親和秘澄長得很像,保養得當,看不出年齡,開著帕拉梅拉,標準的新貴富太太。
“林先生,謝謝你今天帶我家橙子出去玩,下次來我家吃飯啊!”秘澄的母親很熱情。
“好,下次見。”林殊勾起笑,朝兩人招招手,看著車子漸漸離去。
夜深了,S市也看不見星子,光污染嚴重。
林殊仰頭看看形單影只的月,想點一支煙聞一聞,卻忽然想起他還在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