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錦辭沒有過多地追溯無意義的感受,只是腦中產生了模糊而簡單的想法——不想讓寧知蟬再掉眼淚。
其實哄人是很容易的,按照瞿錦辭以往的經驗,一些除了金錢什麼都無需付出的、價值不菲的東西能夠讓許多人收住眼淚。但寧知蟬和他們不一樣。
瞿錦辭慣用的手段迅速地失效了,并且他后知后覺地發現,其實自己根本不擅長哄人。
寧知蟬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瞿錦辭看了他一會兒,站起身來。
他向房間的另一側走,是想到去拿抽紙,幫寧知蟬擦一下眼淚,但走到床尾時,突然被一股不算大的力氣拉住了。
“瞿錦辭。”
瞿錦辭聞聲回過頭,寧知蟬正半跪在床尾,有些急迫和懇切地攥著他的手,仰著臉看他。
“你幫幫她。”寧知蟬說,“你想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全部都聽你的。只要你幫幫她。你一定有辦法的,幫幫她……幫幫我,可以嗎?”
瞿錦辭頓了頓。
他知道寧知蟬妥協了。其實寧知蟬早就已經妥協了。
在瞿錦辭最初的籌謀中,報復宋易勛是主要目的,寧家母子的妥協和屈服則是來者不拒的附贈,而不知為什麼,得到自己早就抓在手里的東西,瞿錦辭卻并沒有想象中那樣暢快。
說來有些奇怪,此時此刻,他腦子里產生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寧知蟬的膝蓋,那麼嚴重的兩片淤青,這樣跪著是不是會很痛。
“你先坐著。”瞿錦辭說。
寧知蟬令行禁止,立刻很乖地坐到了床邊,依舊有點固執和畏懼似的抓著瞿錦辭,凸起的膝蓋碰到瞿錦辭的小腿。
“瞿錦辭。”寧知蟬仰頭看著瞿錦辭,帶著濃重的鼻音,聲音很小地又問:“可不可以?”
瞿錦辭垂眸看著寧知蟬,眼神很深邃也很濃郁,容易給人造成錯覺。
寧知蟬覺得因為是瞿錦辭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才輕易地應允他,沒什麼猶豫地對他說:“可以。”
寧知蟬抓著他的手,如同溺水者抓緊浮木,沉默了片刻,對瞿錦辭說了“謝謝”。
瞿錦辭居高臨下地看了寧知蟬一會兒,突然俯下身,用一種似乎并非全無感情的、給予安慰和溫柔的方式,很輕地和寧知蟬接了短暫的吻。
他的手掌碰觸寧知蟬的側臉和后頸,眼淚殘留的濕意被體溫緩慢地蒸發掉,令寧知蟬覺得有些臉熱。
同時他的大腦開始變得混亂,感到麻木,平靜和絕望。
瞿錦辭說得一點錯都沒有。
沒有能力的人獻祭,有能力的人掠奪,無論是宋易勛還是瞿錦辭,無論想要對他們這種人做什麼,哪怕是想要了他們的命,都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輕而易舉。
僅僅靠自己和媽媽微薄的能力,永遠無法做到和他們抗衡,一直都是這樣的。
寧知蟬想,他早就應該明白了。
因為就連他和瞿錦辭關系的開始,也是這樣的。
“你媽媽還沒有醒。”瞿錦辭放開寧知蟬,語氣很溫和,像是真心實意征求寧知蟬的意見一樣,問他:“你想不想去看看她?等到她醒過來,或者是現在,你想什麼時候去看她都可以,但要告訴我,我和你一起去。”
“瞿錦辭,你今天是不是一直在忙,會不會累啊?”大概因為一直忍著哭,寧知蟬的聲音有氣無力,像浮在空中斷掉的半截蛛絲,沒什麼起伏和情緒,“還是休息一下吧。
”
他停頓少時,平靜地回答瞿錦辭:“我不想見她了。”
第45章 “我答應的事情。”
瞿錦辭和寧知蟬難得單獨長時間共處,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不太好過的夜晚。
房間里關了燈,他們躺在床上。
寧知蟬被瞿錦辭從后面抱著,很久都沒有動,呼吸聲也很輕,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但其實沒有。
大概由于經常做一些怪異的夢,寧知蟬真正睡著之后,往往會出現皺眉、囈語、呼吸急促等表現,但因為瞿錦辭此前幾乎沒有允許寧知蟬睡在自己身邊過,所以并不知道這些。
他發現寧知蟬沒有睡著,是聽到有某種液體砸進枕頭里的聲音。
很近也很輕,斷斷續續,但無法忽略。
瞿錦辭頓了頓,覺得自己可能應該說些什麼,但不知道怎麼開口,也沒有正當的立場。
歸根結底,如果不是因為橫亙在他和宋易勛之間的紛爭和沖突,寧紹琴或許根本不會出事,寧知蟬也不會因此而難過。
但至少寧知蟬還在他的懷里,瞿錦辭想。
他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他會完成允諾過寧知蟬的事情,往后寧知蟬做不到的事情,他同樣都可以替寧知蟬做,也不需要寧知蟬額外再為他做什麼事情,因為對他而言這些都很輕而易舉,計較顯得沒有必要。
反正寧知蟬會一直留在他身邊。
透過窗子的光線由暗變亮了。“邀燾”
臨近天亮時,瞿錦辭淺眠了少時,再睜開眼,發現寧知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
他很快清醒過來,伴隨身旁冰涼的觸感,以及稍微加速的心跳,產生了一種類似于羽毛從高空飄落的、不至于沉重的失落感,不過沒有持續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