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為現在的瞿錦辭很陌生,也很英俊,寧知蟬抬頭多看了他一會兒。
他覺得眼前的人和自己熟悉的那個瞿錦辭一點也不一樣,和流著熱汗抱他的時候不一樣,和在耳邊粗喘著叫他小名的時候不一樣,甚至和今天早上在車子里碰他吻他、跟他說“不想回家”的時候也不一樣。
面前的瞿錦辭與他相隔很遠的距離,而那樣的瞿錦辭近得讓他避無可避。
掌聲忽然之間又響起來,浪潮一樣將思緒推開,寧知蟬才意識到,瞿錦辭的發言已經結束了。
他低著頭站起來,身后的聲音隨著遠離禮堂正廳,逐漸變得聽不見。
穿過走廊和樓梯,寧知蟬來到位于建筑角落的公用衛生間。
瞿錦辭要他來這里等。
寧知蟬往往不愿猜測自己會等到什麼,所有遭遇都在瞿錦辭一念之間,難以避免,也不希望讓自己過早地感到痛苦。
他站在衛生間內,為了分散注意力,抬頭漫無目的地看。
因為鮮少有人經過,這里不常被使用,墻壁和地面的瓷磚看起來很新,泛著柔和的月牙白色光澤,但觸感堅硬而冰,隔著制服外套抵在寧知蟬的后背上,令人感到寒冷。
聽到門外似乎有腳步逐漸靠近,寧知蟬便收起目光,回了回神。
可能無論瞿錦辭想要在這里做什麼,都不會再令寧知蟬感到意外,但不知為什麼,他依舊有點緊張。
寧知蟬深呼吸了一下,偏過頭看向門外。
狹窄的門框里出現人影,卻并非瞿錦辭,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
左東昆目光直勾勾盯著寧知蟬,玩味地輕笑了一聲:“這麼巧,寧知蟬,竟然真的是你。”
寧知蟬的身體僵了僵,突然有一個不成形的念頭趁亂闖進腦海里——他希望來的人是瞿錦辭。不過非常可惜,寧知蟬向來運氣很差,所愿之事皆算不上虛妄,但鮮少成真。
他下意識想要離開這里,快步向前,卻被左東昆攔在門口。
“你在等人嗎?”左東昆的手撐在墻壁上,吊兒郎當地低頭看寧知蟬,問他,“難道是在等我嗎?”
“不是。”寧知蟬否認。
“哦,好無情啊。”左東昆輕佻地說。
他身上薄荷信息素的味道有些辛辣,鉆進寧知蟬的鼻腔,讓寧知蟬感覺難受,忍不住皺了皺眉,向后退了幾步,又猛地被左東昆伸手捏住了下巴。
“躲什麼?”左東昆似乎被寧知蟬微小的動作激怒,“看你避之不及的樣子,是怕我對你做什麼,沒法為誰守貞啊?”
左東昆力氣很大,寧知蟬試著掰開他的手,但沒能成功。
他的下頜被捏得很痛,像馬上要脫臼似的,有點費力地開口:“你別這樣……一會兒會有人來的。”
“還真是在等人啊。”左東昆的眼睛黯了黯,“誰啊?你男人?他上過你了?”
寧知蟬的眼珠很輕地晃了一下,茫然地張了張嘴。
他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梗住了,三個字音堵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撞擊著胸壁,但沒有辦法說得出口。
因為所有人都不會相信,金尊玉貴的少爺和任人欺凌的可憐蟲會扯上什麼關系,如果這個時候從寧知蟬的嘴里說出瞿錦辭的名字,只會顯得太可笑太荒唐了。
寧知蟬咬住嘴唇,不打算再講話。
左東昆一直向前靠近,寧知蟬不得不后退,直到退到墻邊,左東昆猛地用力,攥著寧知蟬的頭發,強迫他的臉緊貼到鏡面上。
左東昆的目光得像凌遲時使用的那種刑具,他很近地看著寧知蟬,低頭貼近耳邊,語氣充滿侮辱性:“也不看看自己這副樣子,還不忘到處勾引男人,和你媽一樣,惡心,下賤。”
鏡面光滑而冰冷,寧知蟬的臉被壓得發紅變形,視線偏移著,身體里逐漸有種很模糊的痛感浮現出來。
透過門口狹小的空間,瞿錦辭正站在距離寧知蟬不足十米的位置。
他側著身子,看起來很挺拔也很英俊,拿著手機貼在耳邊,似乎正在接聽一通電話,但又很輕地皺著眉和寧知蟬對視著,站立在一片柔和的白色光影中央,有種不太真實的冷淡和距離感,像一尊被擺放在殿堂中央,憐憫世人、獨善其身的神像。
寧知蟬的視野有些模糊,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瞿錦辭就變成逐漸走遠的一個背影,等到完全能夠看得清的時候,眼前只剩一片白瓷映出的光,空蕩而沒有溫度,就好像從來沒有人出現過一樣。
“你這樣的,送上門都被人嫌臟,不過任人玩玩罷了。”左東昆又說。
寧知蟬很緊地把眼睛閉起來。
語言無法造成任何實質的傷害,但他覺得渾身上下到處都痛。
他的腦子什麼都沒有想,麻木地聽左東昆對他說完那些不干不凈的話,過了一會兒,又聽到左東昆問他“哭什麼”。
寧知蟬不說話,左東昆手上松了些力,很快放開了他。
失去支撐的寧知蟬像灘爛泥一樣倒在墻角,但左東昆沒有立刻走掉,在旁邊站著看了一會兒,大抵說覺得這樣的寧知蟬沒什麼意思,畢竟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看寧知蟬哭,于是少時過后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