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著眉,好像不怎麼耐煩的樣子,不過語氣和表情不太相符,聲音較為溫和,聽起來也沒多麼敷衍。
電話里傳出模糊的女聲,寧知蟬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只聽到瞿錦辭還算好脾氣地哄了女孩一會兒,他們之間的矛盾很快就被順利化解了,瞿錦辭又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做漂亮的結尾,通話便結束了。
“發什麼呆啊。”瞿錦辭放下手機,沒什麼好臉色地看著寧知蟬,“講電話很好聽嗎?”
寧知蟬的動作頓了頓,搖搖頭,把眼睛垂了下去,繼續重復機械性的咀嚼和吞咽。
除了進食過程引起輕微的反胃,寧知蟬什麼感覺都沒有。
他沒有精力去思考一些不必要的問題,譬如,為什麼瞿錦辭對待不太喜歡的人,也能讓人感覺到正在被愛,又或者在將來的某天,瞿錦辭會用一種怎樣的心態真真正正地愛人。
寧知蟬只是有點茫然地想,瞿錦辭的靈魂可能也被他自己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用來或真或假地愛人,另一部分用來儲存負面情緒,然后理所當然地向寧知蟬發泄。
今晚可能會有點難過了。寧知蟬看著瞿錦辭不太好的表情,在心里有些不安地想。
不過這天與往常不同,寧知蟬預想中的狀況并未發生。
用餐結束后,瞿錦辭帶寧知蟬回到車上。
他今晚好像沒有要和寧知蟬做愛的意思,只是在車子里,和寧知蟬接了一個不算太過情色的吻,接著他隨口問寧知蟬家住哪里,似乎心情因為和寧知蟬接了吻而變好一樣,好像突發地開始施舍給寧知蟬信手拈來的體貼,產生想要送寧知蟬回家的想法。
但寧知蟬并不敢讓瞿錦辭知道自己的住址,于是只讓瞿錦辭把他送回地鐵站附近。
這樣正好省了瞿錦辭的麻煩,瞿錦辭便也沒說什麼,在地鐵站口放下寧知蟬,很快從寧知蟬視野可及的范圍內駛離了。
回到家之后,寧知蟬像往常一樣,復習功課到凌晨,然后上床睡覺。
那晚他的睡眠時間不足三小時,且睡眠質量較以往急轉直下,因為做了一個極度怪異的夢。
寧知蟬夢到自己躺在一個冷而堅硬的、碩大的白色瓷盤中,渾身赤裸著,仍然具備感官,但動彈不得。
他像一道菜品被擺盤裝碟,送上餐桌,餐桌旁圍坐著幾個人,有宋易勛、寧紹琴、瞿錦辭,還有一個看起來有些像新娘的、被白色頭紗遮住面容,穿著一身紅色裙裝的長發女孩。
他們幾人相互碰了杯,似乎因為什麼事情而向瞿錦辭道賀。
在一片祝福聲中,瞿錦辭漫不經心地低頭看了看寧知蟬,不知道為什麼,瞿錦辭忽然俯下身來吻了他,然后拿起手中的餐刀。
冰涼的金屬在皮膚表面摩擦著,瞿錦辭笑了笑,大方地向眾人提議,分食寧知蟬的身體。
在一陣虛無縹緲的寒冷和痛感中,寧知蟬從夢中驚醒,感到不算嚴重的心悸。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夢,可能因為今天見到了瞿錦辭,寧知蟬被自主麻痹過的潛意識開始復蘇,變得無法繼續幫助他逃避一些問題。
寧知蟬的期盼和恐懼,兩種對立的情緒,在問題的答案中自相矛盾地融合起來。
他覺得或許會有這麼一天的。如果寧紹琴和宋易勛結婚,他和瞿錦辭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瞿錦辭會知道所有的事情,或者在所有人面前直白殘酷地問寧知蟬,為什麼試圖接近自己未來的繼弟,為什麼這麼下賤和惡心。
寧知蟬陷入了茫然。
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一切究竟怎樣發生,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樣子,為什麼明明已經付出和忍耐了這麼多,最終得到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結果,過程卻始終令人感到痛苦和難過。
總是逃不開陰差陽錯。
寧知蟬覺得自己現在像被用于物理實驗中的那只貓,被放進充滿潛在危機和死亡可能性的暗盒里,如果瞿錦辭不大發慈悲地掀開盒子,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寧知蟬頓時睡意全無,于是坐到書桌前看書,但又有點難以自控地開始思考,以后如何作為繼兄和瞿錦辭相處,瞿錦辭是否還會想要跟他保持性關系,以及跟瞿錦辭維持關系與劃清界限,哪種情況更加糟糕。
不過因為一切都取決于瞿錦辭,寧知蟬無法得到答案,于是他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再次陷入睡眠,半個小時后,天就亮了起來。
一整天里寧知蟬都沒什麼精神,此刻開始感到輕微的頭痛。
他閉著眼睛靠在床頭,感覺自己好像馬上就要睡著了,但聽到客廳傳來宋易勛和寧紹琴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又被驚醒似的睜開了眼。
寧知蟬沒聽清他們具體說了些什麼,但聽語氣,出于某些原因,宋易勛的態度似乎突然有所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