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厭的叫聲慘烈到足以撼動方圓百里內的生靈鳥獸,他宛如喝醉了酒原地起舞的螳螂;楚瀛伸來扶他的手被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揮開,他就那麼手舞足蹈地一腳插進了稻田。
韓云和周芷茜笑得前俯后仰,差點兒一同手牽手摔進田里。
楚瀛:“……”
“我真是倒霉透頂,世界上居然還有像我這麼倒霉的人……”丁厭捋起袖子,從農家后院里的蓄水缸里掬起水,洗去臉上濺的泥點子。
楚瀛蹲著身,幫他挽起褲腿,露出兩條白生生的、沾了少許泥污的小腿肚。他扶著水缸站立,楚瀛用水瓢舀了清透的井水,淋上他光裸的腿面、足背;清水沖洗掉泥漬,再上手輕輕揉搓,確保沒有污垢殘留。
丁厭享受被服侍的待遇,遺憾地想手機不在手邊,否則真想拍下這個畫面啊,標題叫做《豪門大少爺俯首甘為孺子牛》。
他的皮膚受不得搓磨,一捏全是紅印,洗完的小腿像刷了紅油的白筍,怪怪的。這是他自我感覺,但如果讓楚瀛形容,那該叫漆了紅釉的玉筍,也許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濾鏡吧。
他們帶來的背包放在屋子里,楚瀛給他搬了根凳子坐,再進屋拿了一雙涼拖給他。
這就是“有個聽話的男朋友是種什麼樣的體驗”嗎?他體驗到了,比養個兒子還爽,爽到飛起。
丁厭趿著拖鞋回屋換了條干凈的褲子,衣服懶得換,等下還得洗涮打理小龍蝦呢。
等韓云和周芷茜滿載而歸,四人圍著兩個盆坐在院子里,對剛落網的小龍蝦施行了大清洗,用水、鹽、白醋浸泡半小時,逼它們吐掉滿腹的泥,再戴上手套,用刷子和剪刀開展去蝦頭蝦線蝦腮和二次精洗。
配菜和調料是拜托院子主人提前備好的,食材準備就緒,掌勺的大廚是韓云,那下鍋翻炒的動作爽利干練,行云流水,頗有專業廚師風范。
丁厭和楚瀛咬耳朵說:“看到沒,我哥這才叫做飯,你那叫雕花。”
楚瀛:“那你喜歡吃飯還是喜歡吃花?”
“嗯……我喜歡吃花。”天天叫他吃小龍蝦,他可受不了,哈哈。
一桶小龍蝦有八斤左右,做了兩大份,香辣和蒜蓉兩個口味。先盛了兩盤給主人家,他們再裝盤端去院子,配上市區帶來的鹵味和啤酒,坐在一盞昏暗的燈泡下,吹著習習涼風享用勞動果實。
為了照顧丁厭,在他的腳邊點了一盤蚊香。
都市人,聊來聊去,話題總繞不開工作、房子、婚姻和未來。
“所以你新工作干得還挺開心的?”韓云只知他換了新工作,具體的不了解。
“嗯,我有獎金,又不用坐班,開心死了。”丁厭怕弄破手套,剝得慢。“你呢,你們程序員是不是天天加班啊?”
“一周能有一天睡滿八小時就不錯了。”周芷茜說,“不過我也沒好到哪兒去,最近遇到的客戶都有夠難纏的。”她抬眼羨慕地望著他們,“還是你們好啊,還能休周末,我們都是在消耗年假。”
“你們倆都賺了這麼多錢了,為什麼不休息一兩年?”丁厭天真地發問。
“真嫉妒你能問得出這種問題。”韓云不想聊工作了,給他們滿上酒,“來吧,祝我和你嫂嫂能早日實現經濟自由,不用再拿命換錢。”
楚瀛把剝出的一小碗蝦肉放到丁厭面前,再脫下手套,紙巾擦了手,舉起酒和他們干杯。
周芷茜撞了撞未婚夫的肩膀,示意道:“看見沒?”
韓云只能豎起大拇指,“牛。”
丁厭:“哥,你也該這麼對我嫂子,她愿意嫁給你這種不解風情的宅男,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但丁厭本身沒有覺得很感動,楚瀛那是閑的;他一個不用工作、每年拿分紅就能覆蓋花銷的富二代,在這種時候不安靜如雞,那不是給自己拉仇恨嗎。默默地剝蝦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吃到后面,丁厭怕辣,所以酒喝得有點多,暈乎乎捧著杯子問韓云:“哥,要是我哪天跟家里人公開出柜,你會不會幫我說話啊?”
韓云:“我能不發表意見嗎?”
“你是我哥!你怎麼能不發表意見呢!你不幫我就是在害我……”
“好吧,我會幫你的。”
“那我敬你!”丁厭一飲而盡,思路又跑的沒邊兒了,“對了,你和嫂嫂的孩子出生了,得管我叫什麼?”
吃過飯,收拾掉廚余垃圾洗了碗,四人沒坐下玩手機,而是由韓云去借了一把手電筒,領著他們走夜路爬山。
山路陡峭崎嶇,樹椏枝頭懸著一輪金黃澄亮的月亮。他們穿過斑駁的樹影,來到一處視野寬闊,卻深陷暗夜的懸崖邊,韓云打著一束光跑進了半人高的草叢繞圈亂竄,隨著雜草翻動的窣碎聲貫穿曠野,無數的螢火蟲騰空飛舞,像游離于低空的繁星。
周芷茜捂嘴驚叫,面露喜悅,趕忙拿出手機錄像。
丁厭看呆了,說:“沒想到啊……我哥還有這種浪漫細胞……”
“那我就借這個機會了吧。”楚瀛說。
丁厭轉頭,不解他此話何意。
月亮與漫天螢火蟲帶來的光線仍舊微弱,看不清彼此的臉龐,但觸覺的靈敏度因此放大了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