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兩人長大懂事了,懂得避嫌,關系也隨之生分,現在只能算點頭之交。
韓云從小是悶葫蘆性格,有事對誰也不說,但做事總能一鳴驚人,是遠近聞名的“別人家孩子”。
丁厭和他這個表哥沒有共同話題,微信上一年到頭也聊不了兩句,翻開聊天記錄全是轉賬和發紅包。他認為韓云之所以對他這麼好,是因為小時候兄弟倆在家玩兒,韓云學書上做什麼科學實驗,把自家廚房給燒了;是丁厭替他背了那口黑鍋讓他免于被爹媽竹筍炒肉。
這算是丁厭幼年時的特權,他長得又瘦又小,豆芽菜本菜,就一張小臉兒肉嘟嘟,眼珠黑漆漆、霧融融。沒人敢打他,只怕一棍子下去娃就沒了。誰給他買戒指糖和口紅糖,他就幫誰頂鍋。
傻人有傻福,他進入小學后被高年級男生欺負,是韓云翹課翻墻進到他們學校,把那些小屁孩兒提溜到操場上挨個扇了一巴掌,還趁保安趕來前爬樹跑路了。
哥哥像猴子般躥上樹梢越墻消失在視野里的那一幕,是丁厭對英雄主義的啟蒙。太了不起了!太令他崇拜了!
所以哪怕沒有共同話題,丁厭還是很樂意親近他哥,年輕人約著玩一玩,也用不著志趣相投,有的玩就行了嘛。
韓云的未婚妻叫周芷茜,職業是律師,其實兩人早就領證了,本來計劃這個夏天辦婚禮,但女方家里父親去世,只好延后到明年。
丁厭嘴甜,長得乖,一聲聲“嫂子”喊得很討喜,周芷茜買什麼都會先問他吃不吃。
楚瀛比較意外丁厭沒有向哥哥嫂嫂隱瞞二人的戀愛關系,大大方方地介紹他是“這我男朋友”。
韓云挑了挑眉,朝他遞出手:“你好。”
楚瀛回握。緊接著被人問道:“那是你的車?”
“是的。”
韓云推了推眼鏡,說:“那車底盤太低了,不好開,有10公里的土路。還是坐我們的車吧。”
“好呀!”丁厭代替他答應道。
四個人在路邊的餐館吃了頓便飯,駕一輛越野車掠過高速,駛進群山之間,路上的植被愈漸茂密,現代建筑消失得無影無蹤。在清涼濕潤的山風中,車開進一條坑坑洼洼的土路,翻山越嶺,來到一座與世隔絕的小山村。
這會兒太陽快落山,坐在露天小院里不會再曬傷皮膚。韓云和院子主人打了招呼,拎上水桶、抄網和一袋子動物內臟,牽著周芷茜的手,走向彌漫著草腥味的農田溝渠。
丁厭拿著四根竹竿和一卷棉線,挽著楚瀛的胳膊,眼里的水光明亮。
“這里是我哥找到的,他以前學畫畫嘛,到處寫生,就和同學跑到了山溝里來郊游,發現這個村里的小龍蝦特別肥美鮮嫩,個頭大,還好釣。所以每年到吃小龍蝦的季節,他都會帶我們來。”
楚瀛:“你不是不吃辣嗎?”
“小龍蝦我還是能淺嘗辣味的,而且我都吃蒜蓉味,不會很辣。”
周芷茜走在前方,聽到身后兩人有說有笑,犯嘀咕道:“你弟弟去年帶的還是女朋友,怎麼今年換成男的了?”
韓云:“我覺得在他身上,一切皆有可能發生。”
“你們家里人挺開放啊?還能接受孩子是雙性戀。”
這話使得韓云拿不準對錯,他回頭問:“丁厭,你們這次回家,小姨和小姨夫什麼反應?”
“沒什麼反應啊。”丁厭低著眼看腳下的路,怕一腳踩坑里。
“沒什麼反應?”韓云重復他的話。
楚瀛代為提示:“你哥哥是問,你爸媽知不知道我們的事。”
“哦,他們不知道。”丁厭提高音量答,“哥,你不會出賣我吧?”
“我出賣你,我能得什麼好處嗎?”
“不能,哈哈哈。”
韓云又問:“那你不打算跟你爸媽說了?”
問完被身邊人掐了一下大腿,周芷茜斜乜他,動口型無聲說:“萬一人家兩個就是玩玩呢?”
“找到機會再說吧……你讓我就這麼說,我也不敢啊。”丁厭跳過土坑和石頭,“到時候我爸我媽,你爸你媽,還有我大伯大嬸,六張嘴加起來,我誰都吵不過,唾沫星子就能淹死我。”
“你姐知道?”
“茵茵姐知道。”
“那讓她幫你。”
“她要是沒離婚,她還能幫我說兩句,但現在,她說話也不管用了。”丁厭不想聊這個,終結道,“哥,我一年才和你見幾面,好不容易出來玩,你就別觸我霉頭了。”
韓云閉嘴了。周芷茜抿唇笑道:“你弟弟真好玩兒。”
釣小龍蝦多簡單,魚竿都不用,打過孔的竹竿拴上棉線,棉線另一頭綁上腥臭的動物內臟,放到河溝和水田里,四根竿子一起釣,半刻鐘就裝了半桶。
丁厭釣著釣著,被蚊子咬了一手臂的包,而且蚊子只圍著他咬,他癢得坐立難安,原地亂跳。
“怎麼就只咬我啊啊啊!”他快瘋了。
“因為你的血更香?”周芷茜帶了花露水,給他噴了,但效果一般。
韓云道:“這山里的蚊子太毒了,要不你們先回去?我們倆在這兒釣也夠了。”
“那好吧……”丁厭怕再被咬下去,全身沒一塊好皮,拽上楚瀛走了。
可他這個星期好像被厄運纏身,還沒走兩步,小徑邊的荒草叢里蹦跶出一只灰綠色的肥胖蟾蜍,跳到了他的腳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