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費勁吃力地爭取過什麼,走的路子是家里人為他鋪平的康莊大道,一帆風順,走不遠只能怪自身貪圖安逸、不思進取。
然而也很足夠了。不用為生計操勞,沒有經濟負擔和競爭壓力;比起每天早上六點起床擠地鐵上班、一到月底就為房租和貸款發愁的同齡人們,他要幸運太多太多。
從小到大,哥哥姐姐們有好吃好玩的總想著他,在學校挨欺負了有表哥替他出頭,考試考砸了有堂姐幫忙補課;雖然經常和家里吵架,但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他人生中最大的痛苦,竟然就只有作為愛穿女裝的直男,難以被世俗理解,所以得藏著掖著這件小事罷了。
“小舅!”外甥女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發什麼呆呢?”
丁茵的兒女是一對龍鳳胎,先來的男孩叫宏宏,后來的女孩叫霜霜。兩個孩子今年7歲,比李芃芃大兩歲,但看著高出一大截,是標準的小學生了。
丁厭不大喜歡這年紀的小孩,機靈鬧騰,什麼都懂一些,問這問那,還會開他玩笑。
“你是不是在想你女朋友啊?”宏宏這男孩早熟,說話沒大沒小的。
“你這個壞小孩!”丁厭不輕不重地拍他屁股,“亂講話我告你媽!”
“我媽才不管呢。”宏宏渾不在意,繼續琢磨桌上擺的拼圖。那是一幅抽象派油畫,丁厭自問拼不出來。
他回榆城的第二天就上他大伯家來了,這套四層樓的獨棟別墅是堂姐夫送給岳父岳母的聘禮,他堂姐平時和孩子們并不住這里,是看他回家了才特意過來和他聚一聚。
丁厭什麼也沒為姐姐做過,他送的禮物丁茵向來不收,所以他只好幫忙帶半天孩子以表感恩,算為旅行計劃提前歷練了。
“小舅,你這次回家怎麼沒帶女朋友?”霜霜也問,“上次外公過生日你也沒帶她來。我還很喜歡那個姐姐呢。”
這兄妹倆如出一轍的早熟,把丁厭問得無路可退,只得實話實說:“我們分手了。”
原本在各忙各事的龍鳳胎忽然對視一眼,發出有默契的哄笑聲。
丁厭宛如遭受了莫大的侮辱,聲音變調道:“你們倆小鬼笑什麼?”
霜霜:“沒事啦小舅,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還會找到更好的女朋友。”
宏宏:“是咯,三條腿的雞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滿大街都是,天涯何處無芳草。”
丁厭:“誰教你們說這些話的!是誰!”
一定是有長輩在背后嚼他舌根議論他和曲荷分手的事,外甥們才會有樣學樣!
事后他把這段對話原汁原味地復述給了他們的母親,丁茵恍然大悟道:“哦!他倆最近愛看脫口秀,跟著那些選手學的吧。”
所以還是童言無忌嗎……丁厭暗自垂淚,連小孩都能譏誚他,他不要活了。
“你想找新女朋友了嗎?”丁茵端詳著自己新做的美甲,“可是姐姐介紹的女孩都是適婚型的,你未必喜歡。”
丁厭:“暫時不用,謝謝……”
他還是更推崇自由戀愛,但曾經滄海難為水,他怕是找不到比曲荷更合心意的伴侶了。
***
楚瀛:為什麼不理我?
登上飛往維也納的飛機,丁厭關機前最后一次看手機,他醞釀了50秒,仍然構思不出恰當的回復。
還是冷處理吧。
男人的喜歡多是三分鐘熱度,不理他,過段時間就好了。
這樣想著,丁厭按了關機,心無旁騖地閱讀起在機場買的時尚雜志。
旅行是能讓人忘卻煩惱的解壓途徑之一。
而跟著貴婦旅行,累是累了點,但一趟下來收獲頗豐;丁茵全程把他當第三個兒子寵著,龍鳳胎有的他全都有,在米蘭掃貨時為獎勵他提購物袋的辛勞,還送了他不少貴價的男裝、鞋帽。
丁厭抱著那堆烏漆麻黑的西裝襯衫領帶和皮鞋,進去試了又試。男裝的尺碼里,他穿175A的都嫌大了,只能選擇窄版瘦長的款式,而黑色能讓他本就纖細的身材更顯羸弱;穿一身黑的站在鏡前,連臉龐也一并變得陰郁清冷,襯著過度白皙的膚色透出兩分妖冶。
這和他往常的風格,迥然不同……
“哇塞,小舅好像吸血鬼哦。”霜霜兩眼放光。
丁茵甚為滿意地點頭,大手一揮,全部拿下。
丁厭心如死灰地看著他堂姐刷了一大筆錢,給他買下一堆他壓根不愛穿的衣服。如果是小裙子該有多好啊,他眼淚汪汪,痛心疾首。
買完大人的就該買小孩的。丁厭存著主意呢,他送給堂姐的禮物堂姐不收,那他給外甥們買總可以吧,小孩喜歡就會收下,堂姐也攔不住。
于是當霜霜去試一件他認為普普通通的玫紅色大衣時,他悄咪咪地偷看了那一排童裝的吊牌。
……老天爺啊。
丁厭不動聲色地把衣服掛回了衣架。
他不配,他真的不配。就他兜里那兩個錢,只夠買頂不咋滴的兒童針織帽。
只送頂帽子也太寒酸了……丁厭在價位的恐嚇下打消了念頭。以后吧,以后,等我將來發達了……
回國就開始買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