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還沒落,兩只胖乎乎的球形鴿子已經撲過來,毫不客氣地把他擠開,站在了于笙的手臂上。
靳林琨:“……”
在大學里也老是有這種情況。
和同學對兩個人的敬畏程度成鮮明反比,明明他也顯得很和藹,但流浪貓永遠都會圍著他繞出個圈,一頭扎在于笙腳邊碰瓷小魚干。
對其他人都很警惕,偏偏碰上于笙,甚至還可以毫無尊嚴地被揉肚子上的軟毛。
靳林琨對這件事一直不太能理解,但靳先生就覺得挺正常:“你當時不也差不多是這樣嗎?”
靳林琨:“……”
雖然比起妻子反應慢一點,但靳先生總有一些超乎常人的直覺,經常會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關鍵。
就比如那場考試前,靳林琨為什麼會去找于笙。
不是因為于笙曾經在網吧隨手幫他,不光打了場架,還沒怪他把啤酒噴了自己一身。
至少不全是。
于笙身上有種莫名的特質,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清楚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但就是叫人覺得能夠全盤付出信任。
哪怕他什麼都不說,就只是站在那兒。
哪怕男孩子從來都不肯示弱,見誰都冷淡,身上始終帶著格外凌厲的清冷鋒芒。
雪后覓食的地方不多,鴿群一傳十十傳百,一只接一只地湊過來。
于笙蹲在臺階邊上,掌心的谷粒沒多長時間就被搶了個空,放下手臂回頭看他。
靳林琨覺得這種事還是要有原則:“不行,它們要減肥。”
“我看著,吃過的不給。”于笙抬頭,“就一把。”
“……”靳林琨堅持原則:“沒有了。”
于笙:“哥。”
靳林琨:“……”
小朋友應當確實能分得清哪只吃了哪只沒吃。
靳林琨堅持了三秒鐘原則,還是轉回去又要了一把谷粒,給他倒在了掌心。
于笙眼里顯出點笑影,接過谷粒,又給剩下的鴿群開了頓飯。
他做什麼事都顯得專心,蹲在臺階上,一只手還在盡職地擋著來吃過一次的鴿子。
眼睫垂下來,掩著湛黑瞳色,整個人都格外安靜。
靳林琨靠著一旁的樺樹,目光落在于笙身上。
陽光被枝葉分割成細碎光影。
鴿群撲騰著翅膀,偶爾有一兩只吃飽了振翅飛高,鴿哨聲就清越地響起來。
兩個人在一塊兒之后,于笙身上已經漸漸有了不少變化。
但從第一面就能清晰的感受得到的、那種藏在最深處又最鮮明的安靜溫柔,依然從來都沒變過。
于笙剛喂完手里的一把谷粒,拍拍掌心的谷殼碎屑,撐了下臺階起身。
才站穩,忽然被靳林琨拉過去。
還以為自己身上沾了雪,于笙順著他的力道過去,沒等開口問,嘴角已經被涼潤的觸感碰了兩下。
于笙下意識抬手擋他:“在教堂,別鬧。”
靳林琨收攏手臂,光明正大地把人往懷里圈了圈:“教堂為什麼不能?”
于笙對外來的宗教沒多少研究,被他問了一句,也覺得好像確實沒回憶起有這種規矩:“教堂讓接吻?”
“……讓。”
靳林琨揚揚眉峰,輕笑著點頭,揉了兩下他的腦袋,幫男朋友補充上難得的知識盲區:“還讓結婚。”
被男朋友提了個醒,過了挺長時間,于笙都沒從半熟的狀態里變回來。
小朋友熟了的時候比較不好惹,尤其不能揉腦袋摸耳朵,如果非要一直追問臉怎麼紅了,還很有可能被干脆揍一頓。
靳林琨明智地沒有挑戰自己的人身安全,牽著男朋友的手在外面繞了一圈,等于笙臉上的溫度差不多降下來,才領著人進了教堂。
教堂里有架管風琴。
年代挺久,但一直翻新修繕,音色依然很不錯。在不對外開放沒什麼游客的時候,也允許有專業技能的演奏者租借練習。
有些樂器只有在走近的時候才能感受到最直觀的宏偉。
音管鑲在厚重墻壁上,仰起來幾乎看不到頭。陽光透過彩繪窗格,染上色彩的光芒交織進音管厚重的金屬光澤。
好像連承載著的時光都能穿墻透壁,撲面而出。
靳林琨不是第一次來,和教堂的負責人說了幾句話,就拉著于笙坐在了演奏臺下的小木凳上。
和堪稱輝煌的音管主體比起來,管風琴的演奏臺其實并不算大。
大概是練管風琴的時間太長,靳林琨彈什麼都有難以忽略的神圣感,于笙聽他炫技彈過野蜂飛舞,幾乎都覺得這群馬蜂可能是一路浩浩蕩蕩盤旋在伊甸園。
配上教堂,才總算恰到好處。
靳林琨挑的是首很熟悉的曲子,輝煌溫暖的曲調被氣流驅動,經過龐大的音管,幾乎是在整個教堂里交鳴。
《Amazing Grace》。
在這首靈歌對應的文化背景里,它會被用在各種地方,婚禮和葬禮,出征和歸來,用以寄托懺悔、感恩或者救贖。
但哪怕語言不通、信仰各異,也依然不能阻礙音樂本身能帶來的震撼。
于笙在磅礴的樂聲里抬起視線。
演奏臺設計得格外巧妙,落日的光線透過塔頂的窗格,輝煌的燦金色正好落下來,灼得人眼眶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