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緩慢轉暗,熒光的小星星貼紙在漆黑的舞臺上閃閃發著光。
靜了幾秒,追光重新落在鋼琴前。
兩個人已經趁剛才的機會換了衣服,于笙抬手,要去碰上黑白琴鍵,手腕忽然被靳林琨輕輕攥住。
于笙微怔,抬起視線。
靳林琨牽著他,走到臺前,認認真真朝臺下重新鞠躬。
背景的光芒忽然大亮,襯衫勾勒出異常清晰的肩背線條,少年人的鮮活生氣和優雅氣質無聲交錯,踏光而來。
異常明亮,異常耀眼,哪怕只是看著都叫人忍不住胸口滾燙。
厚重的施坦威大三角在燈下泛著淡淡的光暈,安靜地守候著,等待被人重新彈響。
靳林琨沒再跟他打趣,也沒再逗他,重新調整琴凳,翻過譜子,在他身旁一絲不茍落座。
于笙胸口不自覺地輕輕一澀。
他已經上了很多舞臺,很多連自己都記不太清楚,比這里更大的多得是,早已經不知道什麼叫緊張。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快得胸口微微發燙,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無聲涌動,明明不清楚成分,每個念頭卻又都異常清晰,纖毫畢現。
靳林琨抬起手,在鋼琴上輕輕敲下他們的第一段前奏。
肖邦的曲子不適合全組上臺,于笙原本準備干脆刪掉,兩個人配合著給整個組伴奏,被全體七組同學不約而同攜手扼殺了這個念頭。
“笙哥,你清醒一點,仔細想一想。”丁爭佼當時的表述非常清晰,有理有據,“以我們的水平,如果讓評委和觀眾看不下去了想滅口,你和琨神就是拯救我們的最后機會。
”
……
最后一致投票,干脆把這一段挪到了結尾,七組同學們負責在臺上聽鋼琴。
于笙左手敲下和弦的根音,抬頭看向靳林琨,正迎上鏡片后黑眼睛里柔和得幾乎叫人恍惚的清淺笑意。
不等他回神反應,靳林琨已經接過他的節奏,半秒不差地敲下琴鍵。
琴曲是于笙改過幾次的,添了不少兩人配合的部分,拓寬了音域和曲調的表達力,給原本有點柔和暗淡的曲子重新添上了明朗的元素。
少年的手指修長干凈,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手臂偶爾交錯,指尖掠過手背,又在各自的鍵位上重新落定。
兩個人已經練過很多次,每個音都熟稔于心,不會出什麼錯誤。
靳林琨彈過自己的兩個小節,正要落在下一個的和弦上,于笙的手卻已經攔過來,提前按響了那個和弦。
靳林琨微怔,以為是自己記錯了譜子,輕聲問他:“不是這兒?我——”
他剩下的話都沒能發得出聲音,喉嚨動了動,憑著慣性彈完了剩下的幾個小節。
觀眾席看不到的鋼琴前,于笙空出的右手抬起來,補全了最后幾個和弦。
少年依然顯得冷清,眸光落在琴鍵上,肩背板正,被光芒勾勒得干凈利落。
手指透過指縫,牢牢握住了靳林琨無處安放的那只手。
第五十六章
接下去發生了什麼, 靳林琨其實都沒有太清晰的印象。
好像是一起謝幕, 評委們對節目進行點評,下臺, 詢問編號,又讓填了些什麼東西。
兩個人的手只在鋼琴前短短攥了那一會兒, 可他掌心到現在好像還是燙, 虛虛攏著手掌, 連握實都不舍得。
表演結束的同學要作為觀眾一直留到整場演出結束,其他人都被引導著摸黑過去落座, 于笙一下場就被攔在了后臺。
有人來詢問他們的鋼琴曲目,甚至還有幾個央音的教授特意過來,詢問于笙的報考意愿。
聽說他沒有走藝術的意向, 老教授們異常惋惜, 但還是堅持保留了邀請名額, 給他留下了聯系電話。
靳林琨努力找回心神,跟他低聲討論:“我覺得我彈得也挺好的, 怎麼沒人來找我?”
“你的洋娃娃和小熊和肖邦跳舞?”于笙很不給他面子,“那是夜曲, 你那麼高興干什麼?”
靳林琨摸摸鼻尖, 試圖給自己找到合適的理由:“也不一定每個晚上都是憂傷的,說不定肖邦彈著彈著琴忽然就戀愛了。”
“……”
于笙居然莫名有點服氣,點點頭,轉身進了洗手間。
上臺再怎麼都要簡單帶妝,于笙很不喜歡臉上有東西, 只勉強讓打了點粉,抹了兩把發膠,一下臺就立刻要去洗干凈。
靳林琨下意識跟著他,也站在洗手池邊,接了兩捧水撲在臉上。
涼水順著臉頰淋漓滑下來,稍微澆滅了一點灼燙的無名火焰。
于笙順便沖了發膠,甩了兩下發尾的水珠:“剛才是不是有人過來?”
“……有。”
靳林琨笑笑,從口袋里變出條干的小方巾,把人拉過來替他好好擦頭發:“不是什麼要緊的人。”
匯演的節目單有電子版,靳林琨順手留意了下,那個曾經跳出來找茬的宋什麼鳴單獨出了他們組的鋼琴獨奏,就在他們前幾個節目,純熟的技巧也引來了不少掌聲。
這個人從他們下場就在附近徘徊,大概是從前面的熱烈掌聲里獲得了不少自信,聽見他們這個改編的初級難度四手聯彈,忍不住又要過來示一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