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能多少能理解學生們的心態,往人群里找了一圈,看見講座前還來問模擬題能領幾套的夏俊華:“那個同學——你是競賽生吧?你也跟著胡鬧,就不怕被取消競賽資格?”
“取消就取消唄。”夏俊華滿不在乎,瞥了臺上那幾個人一眼,“我連競賽都學了,我還怕再學一次高考?”
主任被他一噎,沒說出話。
“總能查吧?買題的是誰,購買記錄,監控。”
岑瑞推推眼鏡,“當時查的那麼兇,是不是直接對筆跡對人證就定責了?”
丁爭佼:“這麼大的事,肯定有備份資料,能不能再詳查一遍?”
孔嘉禾臉色通紅,半晌補充:“先有——先有德,后有才。哪所學校要的他們,我們是一定不會去的。”
……
萬永明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學生一邊,把那張紙遞過去:“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規則里的小事,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非常重要。”
萬永明:“重要到能決定他們將來會長成一個什麼樣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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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笙拖著靳林琨出了禮堂,問他想去什麼地方。
太陽亮得晃眼睛,幾乎沒在地面上留下半點影子,熱浪撲面落下來,燙得地面都隱約發白。
靳林琨被他牢牢攥著手腕,想了想:“網吧行嗎?”
“……”于笙被太陽曬得有點頭疼,抬手按了按額頭。
從上次翻車過后,他就再沒踏進過網吧半步,甚至一度覺得自己說不定都快把游戲給戒了。
靳林琨這人恢復得很快,低頭看了看于笙攥著他的手,靠得近了點,拿影子替他擋太陽,眼睫垂下來:“朋友,我就這麼一個愿望……”
“打住。”于笙在再一次生出揍人的念頭之前截斷了他的話,拖著他去翻了墻。
又一次坐在了上回的包廂里,靳林琨幾乎有點懷念,摸著久違的投屏機,百感交集地打了個招呼。
于笙靠在電競椅里,目光落在他身上,安安靜靜地不說話。
靳林琨閑不住,想起自己曾經挑了一大半的電影,重新打開選擇面板,一頁頁往后翻:“看電影嗎?我記得有幾部不錯的,這次不看偵探片了……”
于笙:“琨哥。”
靳林琨彎著腰,手上的動作跟著頓了下。
他停了一會兒,站直,笑笑:“好了,沒事的。都過去了,你等我這回高考給你考個高的——”
于笙:“哥。”
靳林琨:“……”
投屏機在墻角,靳林琨還背對著他,摒了會兒呼吸,勉強咧了下嘴:“朋友……你這樣我容易忍不住。”
“那就別忍。”于笙從椅子里站起來,“抱一下。”
靳林琨肩膀輕輕繃了下,試圖堅持:“其實不用,我——”
于笙走過去,一把扯著他揪起來,把人牢牢勒住了。
靳林琨心臟猛地跳了下。
其實不是第一次抱,胸膛的溫度已經挺熟悉,有點兒扎人的短發,干凈的洗衣粉味道,微涼的體溫,一切都熟悉得好像早就已經記得很清楚。
但又有什麼分明不一樣。
靳林琨低下頭,輕輕把人抱住。
背后的手臂勒得太緊,有點喘不上氣,他不打算說,只是試探著低頭,輕輕蹭了下少年的鬢角:“于笙。”
臂間的身體因為太過用力,幾乎有點發抖,還在不管不顧地使著力氣。
靳林琨啞然,摸了摸他的頭發。
他的小朋友明明是來安慰他的,居然比他還難受。
一個人生活了這麼久都過來了,受了那麼多委屈都過來了,翻出來當年蒙塵的獎杯證書都已經不多在意。
就因為他的那點事,難受成這樣。
“沒事了,啊。”
靳林琨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開口,自己的聲音也不知道怎麼就不爭氣的啞下來:“過去了,我現在特別好。”
他是真覺得自己幸運,微低下頭,鼻尖輕碰上于笙的發梢:“要沒這事,我得怎麼碰上你——”
微潮的水汽忽然在頸間一涼。
靳林琨張著嘴,話頭忽然哽在嗓子里。
能說得出的,說不出的,忽然就亂七八糟地一塊兒涌到了胸口。
“犯規了啊,小朋友……”
靳林琨用力清了清嗓子,深吸口氣,不爭氣的濕意還是洇出來,只能用力眨了幾次眼睛:“多大點兒事,怎麼了?”
于笙也不知道自己犯得什麼毛病。
就只是一想到,這事出在12月6號。
靳林琨的成人禮,是一張前途未卜的冷冰冰的處分,和一度篤信的某種東西的轟然坍塌。
那張照片里的靳林琨,那個副校長口中一年前的靳林琨,還一帆風順、前途無量。
還和朋友們都相處得好,還對誰都相信,拿到一張卷子,還敢洋洋灑灑地答滿一整篇,不是像現在這樣講個題連筆都不肯碰。
那一拳還是揍得太輕了。
用力把硌在眼底的潮氣按回去,于笙松開他,轉身想去洗手間洗把臉,忽然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于笙停下腳步:“干嘛。”
靳林琨定定望著他,唇角動了動,沒說出話。
少年的腕骨很明顯,握在掌心,稍微有些硌,一點一點地蔓開微燙的溫度。
靳林琨圈著他的手腕,手指不自覺用了下力:“于笙,我能——”
于笙蹙了下眉,迎上他的視線。
那雙眼睛還干凈清冽,黑白分明得不容雜質,靳林琨胸口一縮,驀地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