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所有人對面,看著嚴致失魂落魄地抬手,哆嗦著指向自己。
……
第二只手。
第三只。
一份卷子整個宿舍都傳看過,都知道考題。
所以誰都不敢說實話,都生怕一旦指認了嚴致,就會被掉過頭一起牽扯出來。
他的筆跡就在卷子上、他走高考不想保送、他出了事也會被學校特殊照顧保住學籍。
處分就這麼被定了下來。
他參加競賽只是為了好玩,在來招生的各個高校都很臉熟。幾個高校副校長聯合幫忙說情,他的高中校長來回跑斷了腿,也只是把留校察看往回撤了一級。
第二天,他被退回本校,校長疲倦地坐在辦公桌后,拿著處分頹然地深深嘆氣。
他的高三就這麼倉促而潦草地被一把按下了暫停。
靳林琨閉了下眼睛,摸索著去找于笙的手。
才探下來,就被一把牢牢攥住。
手掌還是有點涼,修長清瘦的手指緊攥著他,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摸出所有的糖,用力往他掌心塞。
靳林琨怔了下,眼廓一點點柔和下來,把糖一顆不落地裝好,剝開一顆,在他唇邊碰了碰。
于笙一動不動垂著視線,嘴唇抿得發白,繃著沒動。
靳林琨等了一會兒,也不勉強他,很自然地把糖收回來,放進自己嘴里。
……
后來風波過去,學校也慢慢緩過一口氣,就開始勸他回去上課。
對所有為了保住他跑上跑下打點的校領導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把這件事按下去,撤掉他身上的處分,讓他晚一年還能順利參加高考,剩下的都是小事。
可又明明不是這樣的。
事情解決之后,他也試著回過學校,但是不行。
學校把這件事保密得很好,沒任何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幾個當事人都已經順利簽了保送,沒再來學校。
按理說一切都過去了,哪怕回去上課也沒什麼關系。
可就是不行。
勉強回校上課那天,他待了半天實在待不下去,翻箱出了后墻,隨便找了家網吧,要了兩聽啤酒。
然后因為不會喝,嗆了旁邊機位穿著三中校服的男生一身。
……
靳林琨輕輕扯了下嘴角,收回念頭,拍拍于笙的肩膀:“別打架,聽話。”
他的手臂稍微松了點力道,低頭,眼睛又彎起來:“你要是再被留一年,我大概就是我們學校第一個把高中念滿五年的了。”
于笙沒有要配合他講的笑話的意思,瞪他一眼,推開他的胳膊:“你松手,我不打架。”
那只手上的力道很柔和,靳林琨笑了笑,配合著松開手。
于笙按承諾沒動手,走到嚴致身邊,蹲下來。
嚴致臉色慘白,掙著往后退:“你,你別動手——”
“不碰你。”
于笙眼底冰冷,目光轉向臺下,掃了一眼那個神色忐忑的瘦高男生:“你們幾個——都簽約保送了?”
聽他提起始終不安的心病,嚴致臉色瞬間變了,磕磕巴巴:“已,已經定了!不會改的,高考都考完了,肯定不能改了……”
于笙眉峰微揚:“你怎麼知道?”
這半年來都在不斷重復著當初的事情敗露、保送泡湯的噩夢,嚴致目光縮了縮,嘴唇動了兩下,沒發出聲音。
“祝你好運。”
于笙挑了下嘴角,聲音輕緩下來:“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他的語氣太冷,任誰聽了都知道絕不可能是祝福。
嚴致本能地不安,張了張嘴想說話,于笙卻已經站起來,拉著靳林琨往臺下走下去。
不論臺下是個什麼態度,于笙都不想再讓靳林琨站在這兒被人指指點點,攥著他的手腕,一路徑直拖著他出了禮堂。
七組的同學一個都沒走。
孔嘉禾從算草本上撕了張紙,七組有一個算一個,蹲在門口在上面寫滿了名字,去考試沒趕過來的幾個人也特意發回來消息,叫舍友幫忙簽了字。
組長丁爭佼攥著那張紙,站在臺下,眼圈通紅,舉著胳膊往老萬手里遞。
負責講座的主任已經差不多弄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臉上也有點掛不住,沒接著訓人,低聲催促萬永明:“萬老師,帶你們組學生先走,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老萬剛接過那張紙,聞言抬頭,扶了下帽檐:“不行,蔣主任。我們組的同學聯名要求上面重新徹查,這件事比較復雜,可能得通過N大這邊,幾個學校一起申請……”
主任一個頭兩個大,壓低聲音:“別給自己找麻煩了!快帶走帶走,就跟他們說我們會查的——”
老萬很執著:“那會查嗎?”
“事都過去了,還怎麼查?!”主任語氣不耐:“多大點事情?他們又不是你的學生——”
老萬:“他們是我的學生。”
主任一愣,皺緊了眉頭。
“都是我的學生,都在看著我們會怎麼做。”
萬永明神色認真:“能不能重新查清楚是以后的事,他們在替他們的朋友打抱不平,這件事就很重要。”
七組沉默著,十來個男生女生在整個禮堂里幾乎只是不起眼的一小撮,偏偏都一步不挪地扎在了臺邊。
主任被這群學生逼得頭疼,用力按了按額頭:“不可能的……知道你們為了同學抱不平,可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哪有辦法查?今年高考都結束了,就算再查,他不也是和你們一屆高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