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和他手里的練習冊攀比,靳林琨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越來越不對勁。
他其實也不知道究竟想和于笙說什麼,或者可能就只是想叫叫對方,看著身邊的少年有點不耐煩地撂下筆轉回視線,看他一眼。
靳林琨摸了下于笙攥著他手腕的地方。
都說紅棗補氣血,怎麼喝了一晚上的紅棗茶,手還是這麼涼。
他腦子里的念頭有點亂,順口扯了個問題:“你說——我能拿省第一嗎?”
“……”于笙:“啊?”
靳林琨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提得有點神經病,摸了下鼻子:“就,第一……”
“琨神,我必須打斷你一下了。”
梁一凡聽著后座兩位大佬嘮了半節課,終于忍不住了,回過頭:“你看看這個教室。”
靳林琨收回手臂,微揚了下眉峰。
“你看見了嗎?你感覺到這股磅礴的學習熱情了嗎?”
梁一凡覺得自己現在特別壯烈,英勇地張開手臂:“因為這一個教室的人,都對你能拿第一深信不疑,而且一點兒也不想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再被提醒第二次了。”
七組組長坐得離他們近,眼含熱淚,放下筆扭頭:“說得好,梁一凡同學,整個七組為你在意念里鼓掌。”
靳林琨:“……”
眼看著這兩個人分別轉回去埋頭書海,靳林琨輕輕咳嗽一聲,試圖把一起重新低頭的同桌拉回來:“朋友……”
“他們不都說完了嗎?”
于笙頭也不抬:“用不著我多說了。”
靳林琨張了張嘴,笑笑:“還是想聽你說一次。”
于笙手里的筆頓了頓。
靳林琨說這句話的語氣挺平靜,平靜得甚至有點莫名的溫和期冀。
于笙知道他想聽什麼,手里的筆攥了下,喉間卻第一次有點發緊。
他不能說。
好的不靈,壞的才靈。
他說的話未必次次都準,可這麼大的事,在想到合適的表述之前,他不能張口就來。
畢竟是高考,誰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不是腦子快就一定能穩占榜首的,除非這一年的卷子恰好難度拔群,明顯拉開了頭幾名的分差,不然勝負很可能就出在十來分的細節分里。
靳林琨等了一陣沒能等到,笑了笑,重新坐回去。
于笙手里的筆轉得飛快,草草翻了幾頁題,一頁都沒看進去,深吸口氣放下筆,把手伸到了桌膛下面。
靳林琨的手擱在腿上,剛要抬起來翻頁,忽然就撞進了另一只有點兒涼的手心。
沒等他反應,微涼修長的手指已經彎下來,帶著點兒視死如歸的力道,一把牢牢攥住了他的手。
第三十五章
握上來的手明明挺涼, 相疊的部分卻莫名一層層染上熱意。
靳林琨喉結滾了滾。
平時找個理由就能把對方的手撈過來攥一會兒的人, 這時候反倒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怔怔被握著那只手, 呼吸不自覺地摒起來。
手掌疊在手背上,空氣靜得發稠。
……
靳林琨的胳膊繃得太緊, 沒撐住, 微微抖了一下。
高考不是小事, 于笙實在不能就這麼貿然開口,抬了下手, 想要先拍拍對方的手背:“你——”
才開口,靳林琨剛抖了一下的那只手已經猛然翻過來。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牢牢地一把抓住了于笙的那只手。
于笙:“……”
靳林琨:“……”
靳林琨輕咳一聲, 試圖解釋眼下忽然就從正常普通的安慰變成了十指相扣的狀態:“朋友, 我以為你要把手拿走——”
于笙面無表情:“我是要把手拿走。”
“……”
靳林琨破罐子破摔, 握著他的手索性又緊了緊。
于笙不常安慰人,更沒被安慰過, 不知道這是不是現在新進化出的什麼交際手段,卻依然本能覺得莫名別扭, 右手動了動, 試圖往外抽出來。
靳林琨左手攥著他,右手滑過張紙,抄起筆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字:再給握一會兒。
于笙勉強拿左手抓起支筆,扯過那張紙回他:不給,滾。
他不擅長寫左手字, 落筆也很沒準度,寫出來的字自己都認不大出來,滾的最后一筆直接劃出了紙邊。
靳林琨沒動,也不知道是沒看懂還是明知故犯,繼續認認真真往下寫:朋友,再握一分鐘,給你考個第一回來。
……
整句話亂七八糟,簡直沒有任何邏輯可言。
于笙心說你考不考第一跟我有什麼關系,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剎住,忍不住抬頭掃了他一眼。
靳林琨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麼,手里握著那支筆始終沒抬起來。
“來”字的最后一捺寫到一半就停了,筆尖頓在紙上,漸漸暈開一坨挺顯眼的墨點。
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某種異于往常的氣息太明顯,于笙準備踹桌子抽回來的手頓了頓,被他試圖證明什麼似的牢牢攥著,再沒掙開。
體溫漸漸在交握的地方分成兩個人的。
靳林琨握著那支筆,頓了頓,沿著墨點向下延伸,畫了個花桿,添了兩片葉子。
筆尖亡羊補牢地斟酌了一會兒,一圈一圈打著轉,往外面補著大小不一的花瓣。
一年的時間其實過得比想象中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