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笙深吸口氣,把已經有些模糊的畫面驅出腦海,正準備去找個好歹能避避雨的地方,頭頂的雨卻忽然停了下來。
于笙微怔,下意識抬頭。
一把傘停在他頭頂。
印著不知道哪個夏令營的logo,一看就是紀念品,質量似乎還不錯,就是有點小,基本就只夠一個人用。
靳林琨撐著傘,襯衫袖口有點濕了,往上折了幾折,松松卡在肘間。
傘太小了,他往后一退就被雨點鉆進領口,打了個激靈,不得不往前靠了靠:“朋友,我就帶了這麼一把傘,配合——”
于笙不打算配合,抬手把那把傘推回去:“不用。”
他轉身就走,沒過幾步,那把傘又不厭其煩地擋上來。
于笙有時候都想不明白他哪兒來那麼多好心,甩了幾次沒甩開,那一股始終壓著的煩躁終于徹底涌上來,順手扯住他又遞過來的手臂,沉肩狠狠一頂。
一直以來,他其實都憋著股火。
或許是從來了三中開始的,或許更早,每次空著座位的家長會,被接起來次數越來越少終于只剩忙音的電話里,回到家里安靜到沉寂的晚上,都在一點點地積蓄著焦灼煩躁。
他也想不通,不就是父母都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和生活了,又沒缺他錢不養他,到底有什麼可矯情的。
有他媽什麼可矯情的。
于笙用力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使了十成力道扯住他,把人狠狠拉向自己,抵著肩下用力一摔。
靳林琨的身手不比他差,用不著像每次那樣留著手。于笙太想痛痛快快打一架了,哪怕自己也打得鼻青臉腫,只要能把那股煩躁發泄出去,叫他干什麼都行。
他手上一點分寸沒留,原本以為會有較勁的阻力,被他扯住的人卻連動都沒動,就這麼被他結結實實摔出去,悶聲砸在了被雨水澆透了的草地上。
傘跟著掉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兩圈。
于笙怔了怔。
靳林琨躺在地上,襯衫徹底濕透了,額發濕漉漉貼著,看上去難得的顯出了點狼狽。
偏偏他整個人依然是不急不躁的懶散架勢,就那麼躺在濕漉漉的草地上,摸索著摘了被雨水糊成一片的眼鏡,朝于笙伸出只手,等著他過來拉他。
就像他那時候很相信于笙一定會接他的眼鏡一樣。
于笙忍不住皺了下眉,后知后覺想起對方“下次讓你真摔”的承諾,氣結一瞬,過去把人扯起來:“你長沒長腦子?這麼大的雨——”
靳林琨被他拉著站起來,黑眸彎了彎,抬手落在他腦袋上,揉了揉。
于笙又一次被揪住了命運的后頸皮,話音不自覺停頓。
“我看了,就這兒摔著不疼。”
靳林琨很有恒心地撿起傘,有始有終地舉在兩個濕透了的人頭頂,摸摸他的頭發,始終攥著的另一只手遞過去:“配合一下,宿舍離得挺遠呢。”
一顆大白兔奶糖被他塞過來,落在于笙手里。
糖紙還是干燥的,沾著另一只手掌的微微暖意,輕輕滾了兩滾。
于笙:“……”
這廠怎麼開了這麼多年。
作者有話要說: 琨神在很認真地撩媳婦,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人設總是會向老父親靠攏。
第十四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顆糖,于笙被領著往回走了好一會兒,整個人都還有些不在狀態。
等他回過神,宿舍樓的房檐已經在視野里隱隱約約透出了個邊。
空氣濕冷,雨點追著雨點往下砸,撞開一片朦朧的水霧。
那把夏令營紀念傘還在挺頑強地堅守著使命,被風卷著不斷變形,頂著打得噼里啪啦的雨點,依然搖搖晃晃地堅守在兩個人頭頂上。
……
于笙幾乎是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傘底下其實是兩個人。
靳林琨安靜得他有點不習慣。
身上的衣服濕透了,黏在身上不大舒服。于笙試著扯了扯,環伺的冷風轉眼飛快鉆進來,讓他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于笙抬頭,目光落在撐著傘的那只手上。
修長,冷白,骨節清晰。因為頂風撐傘使了些力氣,稍微透出一點淡青色的筋絡。
在不說話也不欠揍的時候,靳林琨其實很像個人。
他的襯衫明明也濕透了,還沾著點泥土草葉,濕著的布料卻反而更清晰地勾勒出了明顯肌肉輪廓。領口隨意敞著,胸肩健韌,小臂流暢的線條從卷著的袖口里探出來。
單看這些,于笙其實一點都不懷疑他能單手把幾個帶家伙的小混混撂翻。
偏偏他自己好像對這些一無所覺。右手依然穩穩當當舉著傘,空著的左手插在褲子口袋里,眼皮微垂,整個人好像慵懶得對什麼都漫不經心。
傘的有效面積確實太小,風轉著圈吹雨,兩個人不知不覺就越走越近,胳膊一不小心就撞在一塊兒。
于笙幾乎能清晰察覺到身邊淡淡的氣息跟溫度。
習慣了和人保持距離,這樣的感覺讓他本能地有些不舒服,往邊上挪了挪。
靳林琨配合地跟著他,把傘轉了個方向。
于笙皺了下眉,又挪開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