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意衡對這些其實已經不感興趣,但姚湛提出來了,他不可能說不。
轉了一圈,姚湛自嘲道:“我這個人俗人對這些完全不懂。”
屈意衡笑著說:“我們學院以前流傳著一句話,賞畫的人總覺得自己看不懂畫中世界,但其實,畫它的人也不懂。”
姚湛被他逗得大笑:“反正就是越抽象越高級唄?”
屈意衡扭頭看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姚湛這樣笑,他回憶了一下,哪怕是在中學的時候,姚湛也很少會這樣,那時候他總是裝酷,對誰都冷著一張臉。
“你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屈意衡稀里糊涂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說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姚湛沒想到他突然說起這個,便問:“怎麼個不一樣法?”
不一樣才對,畢竟都這麼多年了。
他們之間有十五年的空白,在這十五年里,都經歷了太多的事、遇見了太多的人,他們看了很多風景也遭受過很多挫折,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不可能還是以前那個自己。
對于這一點,兩人心里都很清楚。
“我以前會怕你。”屈意衡覺得自己可能中暑了,說話的時候都不加思考,不再像之前那樣,先把想說的話篩選一遍,一部分說出來,另一部分咽下去。
他覺得也有可能是因為此刻兩人還牽著手給他造成了一種錯覺,那種錯覺來自心底深處,讓他覺得他們彼此很親近。
實際上,這是不對的。
可盡管不對,他也說了。
“怕我?”關于這一點,姚湛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
當年他跟屈意衡交流不多,或者說,只有身體接觸比較多。
哪怕邵威總是說那會兒屈意衡跟誰都不親近,唯獨和姚湛關系好一些,但實際上,他們倆在一起也不怎麼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在做那種事兒。
既然都能做那種事兒了,怎麼可能會怕呢?
“為什麼?”姚湛問。
屈意衡抿了抿嘴,不知道應不應該說。
“怎麼了?你這意思是,現在還怕我?”姚湛微微傾身,嘴唇幾乎貼在了屈意衡的耳朵上,“怕我吃了你?可是我已經吃了。”
這句話太撩人了,屈意衡受不了。
他后退半步,不再看著姚湛,而是轉頭看旁邊的畫:“那時候覺得你話少,還有點兒兇,所以很怕你。”
姚湛笑了,站在他身側,眼含笑意地看著他:“我可真冤枉,那時候我還以為你挺喜歡我的呢。”
屈意衡的手心出汗了。
那時候嗎?
他想,我不知道,那時候誰知道什麼叫喜歡啊。
閑聊了一會兒,也算是頭一次好好敘敘舊。
屈意衡繼續帶著姚湛在這棟樓里閑逛,他說:“這棟樓是我們以前最常來的,其實現在有好幾棟樓當時都還沒建完。”
他們上了四樓,屈意衡指了指前面:“再往前就是我們……”
他話還沒說完,愣住了。
姚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發現他的眼睛盯著不遠處墻上的一副畫在看。
“怎麼了?”姚湛問。
屈意衡松開了姚湛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那幅畫下面,然后仰著頭看著,眼睛一眨不眨。
姚湛跟過來,也看向那幅畫。
他不懂藝術,看不懂畫,只能看出來那是雨后的城市,畫上的每一處都潮濕微涼,但卻干凈,畫面整體是冷色調,但在右下角的地方卻有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女人正背對著他們站在雨里,這一抹紅色點亮了灰暗的雨天。
姚湛發現這幅畫的下面貼著一張卡片,卡片上寫著作者的名字和其他一些信息。
“獲獎作品啊。”姚湛對這些獎項完全沒有概念,但他見屈意衡一直盯著這幅畫看,想必對方很喜歡,“蠻好看的。”
“你知道這幅畫叫什麼嗎?”
姚湛看見那卡片上印著名字,便回答說:“《雨中》。”
屈意衡笑了,突然拉住姚湛的手,帶著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說:“這幅畫叫《答案在風中飄揚》。”
答案在風中飄揚?
姚湛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畫明明畫的是雨,為什麼叫“在風中飄揚”?
他們沒再繼續逛下去,是姚湛提出離開的,因為他發現自從看見那幅畫之后,屈意衡的興致就沒有之前那麼高了。
他們依舊牽著手,從舒適涼爽的教學樓里重新回到了被炙烤著的戶外。
姚湛說:“你們學校很不錯。”
“表面的平靜罷了。”屈意衡帶著他往大門口走,“海面下的暗潮洶涌,你們這些外人是看不見的。”
姚湛突然有一種被屈意衡帶著重新走過對方二十左右歲時的人生的感覺,只是他走在這里,卻有了更多的謎團,他們中間的十五年空白,真的是補不回來的。
那天晚上,屈意衡留在了姚湛這里沒有回家。
一整晚,他們放肆地索取和釋放。
姚湛很迷戀屈意衡身上的紋身,尤其是肩膀那句他看不懂的文字,這次他又問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屈意衡只是回答說:“一句西班牙語。”
兩個人折騰到后半夜,因為第二天姚湛還得去上課,他們不得不洗干凈好好睡覺。
姚湛洗澡的時候,屈意衡躺在床上隔著透明玻璃看他,用視線把對方的身體描摹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