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冬天總是漫長,好像總有下不完的雪,吹不完的冷風,太陽出來得太晚,又落得太早。
廣浩波從小就怕冷,入冬之后只要是出門,帽子圍巾手套羽絨服,整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加衣服倒不用別人提醒,他以前冷怕了,每天都是這樣的裝扮,即使裹得這麼嚴實,兩邊的臉頰還總是紅撲撲的,被風吹厲害了還會紅得發紫。
小時候廣浩波剛到叔叔家,冬天里結結實實挨了幾年的凍,后來落了一個年年凍手凍腳的毛病,所以只要入了冬,他羽絨服兜里一直裝著防凍的藥膏,時不時就得拿出來擦一擦,時間長了,他身上總有點一股淡淡的藥味,好幾次楚芮都聞見了。
“你身上擦了什麼?”楚芮湊近廣浩波脖子上聞了聞,確定味道的確來自廣浩波身上。
廣浩波從兜里掏出防凍膏,“是這個,防凍手的,你要擦嗎?”
楚芮手還揣在褲子兜里,捏著褲子里的車鑰匙,眼睛卻在看藥膏上面的字,聽廣浩波這麼問,把手伸了出來,“好用嗎?那也給我擦一點吧。”
“好用,我試過很多種,就這個最好用了,這幾年我沒凍過手腳。”
廣浩波說著擰開蓋子,先往食指指尖上擠出拇指蓋大小的白色藥膏,又把藥膏擦在楚芮手背上,揉開之后又用手心大面積在他手背上來回揉搓幾下。
楚芮感覺手背熱乎乎的,是廣浩波掌心的溫度,手背涂完楚芮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廣浩波又在自己手心里擠出一些藥膏,然后給他涂手指,從大拇指開始,一根一根手指順著來,從指根搓到指尖,廣浩波涂得相當認真,一點皮膚都不落下。
楚芮只覺得手指被廣浩波搓得酥癢難耐,明明外面很冷,但手卻出奇地熱,平時廣浩波也沒少牽他手,但沒哪次跟這次一樣。
無名指搓完,楚芮把手抽了回來,拇指指腹在無名指指根上摸了摸,藥膏的滑膩感延長了剛剛的酥麻癢意。
“怎麼了?還沒弄完呢,右手不涂了嗎?”廣浩波手心攤開朝上問他。
楚芮手重新揣進褲子口袋里,大步往車邊走,“不用了,就這樣吧,已經可以了。”
“哦。”廣浩波把手心里剩余的藥膏又都抹自己手背上了,小跑兩步跟上楚芮,站在車邊。
楚芮打開車門上了車,車窗玻璃上都貼了黑色車膜,里面看得見外面,但從外面看不清里面,楚芮看著廣浩波微微彎著腰,努力想看清車內的樣子覺得好笑。
外面又開始下雪了,外面粽子一樣的人帽頂跟肩膀上已經落了一層白。
楚芮知道自己再不走,廣浩波能一直站在外面,點火踩了油門,降下車窗跟廣浩波擺擺手,“回去待著。”
廣浩波往下扯了扯圍巾,笑出一口白牙,呼吸間嘴周一圈白霧,也沖他揮揮手,“晚上回來嗎?”
楚芮晚上還有一個酒局,說了句不回來,廣浩波明顯很失望,又哦了一聲。
楚芮不再看他,打了方向盤開出了院門,漫天大雪里,楚芮已經開出去很遠了,還能從后視鏡里看見那個站在門口的黑點,拐彎之后才徹底消失不見。
楚芮動了動廣浩波剛剛給他涂了藥的手指,一下下敲著方向盤,等紅燈的時候,目光又掃過空空的無名指,什麼都沒有。
他跟廣浩波有婚戒,但是兩個人都沒戴,當初他買戒指的時候就沒上心,廣浩波的戒指買大了,他自己更沒想過戴戒指,婚禮上交換對戒之后他就摘了,廣浩波的戒指大了一號,他怕戒指會掉也摘下來了,小心翼翼收進口袋,跟他兜里的草莓糖裝在一起。
楚芮想,或許應該改一改尺寸再戴,畢竟已經結婚了,婚戒還是要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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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宏的事還沒結束,他出院后直接移交到了派出所,中間兩個月楚芮帶著律師又陪著廣浩波去警局錄了幾次筆錄,警方也給廣浩波做了智力相關鑒定。
楚芮拿著廣浩波不如小孩子的報告看了半天,開庭的時候楚芮以廣浩波失智為申請了不出庭,王宏也當庭認罪,最后被判了五年半,從開始到結束,楚芮都沒讓廣浩波知道。
判決下來之后也快過年了,但年三十前一天廣浩波生了病,不算嚴重,只是感冒發燒,但還是跟上次一樣,一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半個多月才好,中間發燒的事他依舊不記得。
廣浩波徹底好的時候已經過了正月十五,年前他還準備了很多,想著過年那天貼春聯放鞭炮,還想跟楚芮一起包餃子吃年夜飯,結果一樣也沒有,就這麼稀里糊涂過了他們婚后的第一個新年。
楚芮對過年沒什麼感覺,每年都是一樣的枯燥乏味,年三十那天回去跟爺爺吃了個年夜飯,又急匆匆回了家,在家里待了半個月,但那半個月廣浩波一丁點兒都不記得了,廣浩波一醒,看見楚芮的第一眼,竟然說了一句楚芮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