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早上才恢復供電,大雨依舊瓢潑。
這一晚謝凌睡得很不好,他的夢里也下了一夜的雨。
羸弱的小孩在他懷里哭了一整夜。17歲的謝凌不知所措地控制著信息素,安撫剛剛分化的Omega。
有一種玄學,說分化的時候潛意識里想到了什麼,信息素就會是什麼味道。程星辭明明過得那麼苦,信息素卻是甜的,是蜂蜜的味道。
謝凌跟他失去聯系以后曾狠狠地找過他幾年,但始終一無所獲。那時候程星辭好像突然從K國消失了,沒有查到任何交通或者酒店記錄,甚至所有的醫院和學校都沒有跟他匹配的信息。
今年五月份,謝凌處理完A國的事務回到曼北市。祝文驍帶著新婚的愛人前來接機,把程星辭推到他面前,跟他介紹,“這是我老婆。”
謝凌還記得那天他差點脫口叫出程星辭的名字,程星辭卻主動伸手,禮貌地做自我介紹,儼然是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
謝凌分辨不出來重逢時初見的程星辭,和昨天趁夜偷偷來他房間的程星辭,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抑或者昨夜大雨、閃電雷鳴,使謝凌產生了幻覺。
直到坐在一樓餐廳的長形餐桌上吃早餐,謝凌還是在懷疑那可能只是自己不禮貌的想象。畢竟程星辭是他朋友的Omega,這樣的幻想多少有些不太體面。
此時已天光大亮,雨還是沒有要停的意思。
朝向庭院的巨幅落地窗被大雨沖刷,形成一個小型景觀瀑布。院中的一切紅綠都鮮艷而模糊,像掛在近處的油畫。
祝文驍坐在謝凌對面,一邊往吐司片上抹黃油一邊跟他閑聊。謝凌心不在焉,說話時不自覺地捏著小勺子,在咖啡杯里攪了半分多鐘。
“昨晚睡得好嗎?”祝文驍終于將黃油涂抹均勻,放下餐刀,說:“好多年沒過來住過了,還住得慣吧?”
“嗯,”謝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睡得不錯。”
這時餐廳門被推開,謝凌轉頭看見程星辭牽著一個扎雙馬尾的小女孩兒走了進來。程星辭走到祝文驍旁邊坐下,很自然地跟他們道了早安。
小女孩兒緊緊地挨著程星辭,顯得十分拘謹。她大概七八歲,長得很漂亮,圓臉,尖下巴,有雙星星一樣的眼睛。
謝凌放下杯子挑了挑眉,心中升起莫名的痛楚,強笑著問祝文驍:“你們都養了孩子了?怎麼沒聽你提過?”
涂好黃油的吐司片被咬掉一個角,祝文驍細嚼慢咽,把食物咽下去才開口說話,“她是程程朋友的女兒,我和程程暫時沒有要養孩子的打算。”
謝凌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程程是指程星辭。
很陌生的稱呼。
以前在謝家,大家都叫程星辭小辭或者星星,謝凌喜歡叫小辭。辭字發音的時候舌尖抵著牙齒,嘴角微微上揚,每次叫這個名字都帶著笑意。
傭人給程星辭和小女孩上了早餐沙拉,謝凌看到白瓷盤里全是生的蔬菜和水果,還帶著水珠,像是剛洗出來的。
程星辭跟他們道了早安便不再說話,低頭用餐叉叉起一片紫甘藍,放進嘴里小口小口地咬。牙齒咬斷厚而鮮嫩的菜葉,發出清脆的聲響。
聽起來很像他們小時候躲在樓閣里偷吃薯片的動靜。
程星辭感覺到謝凌難以忽視的視線,也抬眸看向謝凌。
而祝文驍還在認真地品鑒手中的吐司,沒有察覺他們隔著餐桌,視線糾纏。
明明空氣中只有食物的香氣,謝凌卻好像聞到了專屬于Omega的甜美氣息。是程星辭的甜,剛剛分化的程星辭那種青澀的、純美的甜,從17歲起就刻在了謝凌的Alpha基因里。
他突然產生了難以克制的攻擊性,是Alpha天性里的逞兇本能,撕咬、爭奪,像他們的祖先那樣通過決斗贏得交配權。
這種原始沖動讓他心跳加快、指尖發麻。他終于抵擋不住似的率先移開視線,喝了一口咖啡,讓苦味把這種悸動平復下來。
空氣中若有若無地泄露出一絲朗姆酒的味道,這種味道很好認,是帶著甜味的酒精,這種屬性的信息素并不常見。
“謝凌?”祝文驍嗅覺敏銳,皺眉問他:“你不舒服?”
“嗯,”謝凌剛才不小心散出了一點信息素,但他很快抑制住了,鎮定道:“可能這幾天有點累。”
當著已婚Omega的面散發信息素是近乎挑釁的行為,祝文驍眉毛挑得很高,“你易感期快到了嗎?”
其實沒有,不過正好找個臺階下,謝凌回答:“對,快到易感期了。”
叮當一聲突兀響起,兩個Alpha同時轉頭,看到程星辭不小心把餐叉掉到了地上。
一直候在餐桌旁的管家立刻走過來,重新拿了一只給他,又單膝跪地,把他掉在地上那一只撿起來。
祝文驍看了他一眼,“怎麼吃飯都會把餐具掉在地上。
”
程星辭立刻說:“對不起。”
他道歉的時候頭埋得很低,白襯衣的領口后面露出腺體所在的那一片皮膚,瘦而白,能見突起的脊骨。他背對著落地窗,不太明亮的天光落在那塊皮膚上,呈現出一種青澀的潔凈,不堪一握、不堪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