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修明在尋找車位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地去想這個詞。
這里的停車位實在太難找了,他開車的技術不算好,花了好大的力氣,剮蹭一輛電動車,才把車在不遠處超市的地下停車場停好。一路從濕冷的地庫里走出來,污水橫流,卸貨的大貨車帶著一股混雜著奇怪味道的汽油味,讓人不太舒服。
他穿過馬路,從自行車中間走過,街邊的店鋪外面都堆滿了東西,有五金商品店外掛滿了鍋碗瓢盆,有時裝縫紉店上是他從未見過的老舊款式的衣物還有男女士內褲。水果店的門口用大箱子裝了幾箱子水果,一塊錢一斤地賣。
他看了那些水果一眼,多少要腐爛了,青青紫紫又小,可是吸引了不少人去哄搶。蘇修明被人擠得從人行道上下來,一腳踩進了集滿了污水的洼地。
污水弄臟了他干凈的皮鞋、襪子,還有濺上了他的褲腿。
他愣了愣。
并沒有生氣,只是有一種困惑感。
梁逢為什麼要在這里做生意。
他走到街道的盡頭,左轉就看見了農合便民菜市場的大門。
在大門的右手邊,喜相逢新掛上的招牌,十分顯眼。不算大的門臉外排起了長隊,一直排到街道那頭。
他心里那種困惑的感覺更重了。
這樣的地方,開出的一家小店,為什麼還有人來?
*
梁逢從后廚出來喝水的時候,姜危橋在前面的門臉招呼他過去。等他到了,姜危橋沖店外努了努嘴:“你看看那是誰?”
梁逢從玻璃門里看出去。
街對面站著的人是蘇修明。
“站了好一會兒了,也不進來,也不走。這是打算干什麼。”姜危橋說,“上次跟裴文杰說陸珺的事兒的就是他,這次聽說你們復合了立馬又來了。這都什麼攪屎棍。”
“你別這麼說。”
梁逢擦了擦手,猶豫了一下:“我去喊他進來。”
“你別去。哎——?”姜危橋話還沒說完,梁逢推門出去了,穿過馬路徑直走到了蘇修明面前。
蘇修明也沒料到他會出現,詫異地看他。
“去店里坐坐?”梁逢說,“外面太冷了,別感冒。”
蘇修明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好。”
于是兩個人進了店,梁逢帶著他去了孩子們上過學的那個小門臉兒,進去讓他坐著,又給他用玻璃杯倒了杯熱水。
蘇修明接過那個看起來質量很普通的玻璃杯,溫暖的水溫讓他凍僵的雙手活泛了一點。
于是他說了一聲謝謝。
“你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嗎?”梁逢問他。
蘇修明搖了搖頭,卻又問了一句:“我好像看見了姜危橋?”
“他現在是我的合伙人。”
“喜相逢的?”
“是。”
蘇修明又困惑了一些:“我不明白。他原來不是和我一樣,為了和裴文杰結婚才……”
梁逢笑了笑:“他那時候是不得已為之。他后來跟我說清楚了。”
蘇修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我聽說你們復合了。新聞上說的。”
“這是真的。還好我們沒有彼此錯過。”
“我一直沒有想明白的,就是這個。”蘇修明說,“你沒有錢,來自偏遠的山區,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學歷,甚至還有過案底,帶著姐姐的孩子……為什麼能夠被兩個人先后喜歡呢?我和你幾乎同時都遇見了他們,他們卻依然沒有選擇我。
”
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只是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他問了梁逢,也幸好是梁逢。
“因為愛情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東西。”梁逢對他說,“不是比拼教養、家世和財力的東西。門當戶對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彼此相愛的感覺。”
“所以你愛裴文杰。”
“是的,我愛他。”
“可是你也愛陸珺。”蘇修明有些激動起來,“他為你付出了一切,連命都搭了進去不是嗎?可是你為什麼能夠做到忘記他,為什麼能再去愛第二個人。愛是排他的不是嗎?”
“你有沒有想過……陸珺為我付出一切時候希望的是我幸福?”
蘇修明語塞。
梁逢有些悲傷地笑了笑:“我記得那天。我一直等待他來探監,等他告訴我新的進展,等他鼓勵我,讓我惶恐無力的心能夠繼續跳動下去。可是我沒等到他,等來了他的死訊。那一瞬間,我感覺靈魂被徹底粉碎,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他是因我而死,這個罪責像是有千斤重量,一直折磨著我。如果不是我,他也許能活得好好的。也許我的人生就應該認定命運,就不應該瞎折騰,這樣我身邊的人都不會受到傷害。所有的困難我都應該承受,這是我應得的報應。所以我向生活妥協了……渾渾噩噩地活著,直到遇到裴文杰。”
“直到他幫了我,幫了梁楠。帶著我們來到帝都。直到這家喜相逢開業……日子逐漸好了起來。文杰說愛我的時候,我掙扎過,糾結過。可是我最終想明白了一件事……陸珺為我所做的一切,甚至到他死亡的那一刻,都是為了讓我過得幸福。
我不能辜負他的心意,我不能拘泥于過去。”
梁逢說著又給蘇修明加了一杯熱水,抬眼看他,他的眼神仿佛看穿了蘇修明:“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