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所有的話都成了讓人難以承受的嗡鳴,世間的一切都撤退了,只剩下那些指責,讓他腦子鉆痛。
裴文杰觀察了一會兒,怒氣已經在心中醞釀,起身正要護住梁逢,就在這個時候,人群外有人喊了一聲,“這是在干什麼?!哭喪嗎?!”
裴文杰抬頭去看,甘豪宇拉著他爸甘老板就擠了進來。
甘老板進來環視一圈兒,笑了一聲:“剛才聽到熱鬧,沒想到是這麼熱鬧,收了秤沖過來,就聽見了全程。”
“甘老板,你不知道,他——”孫老板指著梁逢說。
“他什麼他,指什麼指。”甘老板比裴文杰還主動,一步擋在梁逢面前,把裴文杰都擠得只好退后兩步。
本來想要替梁逢出頭的裴文杰沒有因為這個舉動而生氣,他看了看認真難過默默承受的梁逢,緩緩壓下了心頭涌起的怒意。
順著甘老板的動作,默默撤到了梁逢身側,拉住了他的手。梁逢一顫,回頭看他。
“我在你身邊。不光是我,還有其他人,也會維護你。人生這麼長,你的過往,絕不會被這一段經歷一錘定音。”裴文杰說。
人可以被詆毀,被污蔑。
眾叛親離,避之不及。
可是泥濘的路終有走完的一天,過往也終會有被洗滌的一日,那些囂張的得利者,也有走向窮途末路的時候。
這才是世間的必然命運。
“不要怕。”裴文杰說,“我會在你身邊,始終。”
梁逢的呼吸緩緩平復,他的眼神逐漸清明了起來,緊緊握住裴文杰的手,他終于有力氣去面對這一幕。
甘老板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
那個看起來市儈、精明,整天穿著圍裙買雞肉的中年老板,正在與理據爭。
“不就是坐過牢嗎?他媽的誰沒做過一樣啊?!老子在東北砍人,還蹲過一年的號子!怎麼,孫大勇你他媽現在開店了,以前沒做過混賬事兒嗎?聚眾賭博,被抓取教育不是一兩次了吧。操。賺了兩個錢了人模狗樣了就忘記自己當年什麼德行了!”
“還有燕子媽……麗娟兒啊,不是哥說你,你以前街上流動商販買盜版碟被城管沒收,也忘了啊?你男人也沒干什麼好事兒,人現在去海南了,還回來問過你娘倆一句不?什麼上梁不正下梁歪,說你和你男人自己呢吧?!”
甘老板罵得孫老板和燕子媽都啞了火兒。
這還沒完,他沒罵夠,轉身又叉著腰罵圍觀的人:“還有這農合便民市場里面的你們、你、你,還有你!都是什麼出身忘了?!都他媽是農民,小老百姓!撿垃圾的、收廢品的、賣五金器材的、賣零碎百貨的,還有殺豬賣肉的!起早貪黑賺個辛苦錢。這會兒開上車了,買了房了,就他媽不是基層群眾了嗎?!舊社會這就叫下九流,現今兒連他媽個城市戶口都混不上!誰家沒個難處?誰比誰高貴啊?!梁老師是大學畢業的,你們幾個有本科文憑?教你們孩子還不收錢,回頭嫌棄人家不夠格。我呸!”
*
在場的人被他一通罵,多少都有些沒意思,推搡著散開了,甘老板父子倆把小鋪面里剛才一通鬧騰打亂的桌子椅子擺好。燕子媽被罵了一頓,就愣愣站著,楊燕在她身后看了一會兒,也跑出來跟甘豪宇一起擺桌凳。
等都收拾完了,甘老板見她還沒走,對她說:“覺得自己過分了就來道個歉,人梁老師又不欠你們娘倆的。
”
燕子媽這才過來,對梁逢說:“對不住梁老師,我剛不該那麼說你。燕子她爸爸跟別人跑海南去了,好多年不回家。我一個人帶孩子,怕燕子受苦,一聽說腦子一上頭就什麼話都亂講。我……我給你道歉。”
楊燕也跟著她一起怯怯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梁逢愣愣地說:“我、我沒事,沒事。”
不管有沒有事,今天這個課肯定是上不了了。
楊燕母女走后,甘老板和甘豪宇也準備走,走之前甘老板對梁逢說:“梁老師,不管別人怎麼說,只要您還想教,甘豪宇就一直跟著您了!別被他們這些弄壞了心情。”
“好,我知道了。”梁逢道,“謝謝你。”
“這算什麼。沒事,鄰里之間就該這樣。”甘老板爽朗地揮了揮手,走了。
等人都走完了,梁老師還站在門口發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頭,眼睛里已經有淚花。
勉強笑了笑,把淚都吞回去,他還安慰裴文杰和楠楠:“我沒事。想吃什麼我去后廚給你們做。”
*
梁楠去后廚了一趟,即便剛遭遇了這樣的事,在做菜這件事上他一點也不含糊。
過了半個多小時,就端著托盤過來了。
一個糖遖颩喥徦醋里脊,一個芙蓉雞片,還有一個炒芥藍,還有一鍋疙瘩湯。他給兩個人盛了疙瘩湯。
“之前唐彥安排中央廚房的胡師傅過來指導過,胡師傅山東的,就請教了兩手魯菜。你們試試看。”他眼眶還有點紅,可是已經能夠偽裝自己的情緒,變得平和。
“好。”
糖醋里脊炸得金黃,淋上芡汁,金紅的色澤看起來就很有食欲。裴文杰夾了一筷子入口,酸甜中還有酥脆感,再往下則是里脊的鮮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