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剛來就走?”許冷州問他。
裴文杰抿著嘴看他。
許冷州瞧他疏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跟我好的時候,什麼都依我。跟我分手了,就成了洪水猛獸了,好像我怎麼玷污過你裴二少的名聲了一樣,話都不肯跟我多說。”
“我們應該說什麼?”裴文杰問。
許冷州愣了愣。
似乎被他的問題問倒了。
過了好一會兒,久到周圍已經開始有人似乎認出許冷州開始拍照,他才開口:“米蘭夫人的慈善晚宴結束的時候,你約我有空的話約我吃飯,聊分手的事。說是第二個周,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我們,聊聊?”
裴文杰迫切需要什麼事轉移注意力,于是他很快地同意了,開了車門,讓許冷州上車。
等許冷州系好安全帶,裴文杰才問他:“去哪里?”
“去西山。”許冷州說,“去鬼笑石那里。”
*
鬼笑石是位于西山國家森林公園香山半山腰的一塊兒大石頭,因為石頭突出,風聲穿過的時候會發出嗚咽聲,因此得名。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可以夜爬抵達的平臺。
從這里,大半帝都可以盡收眼底,夜間的四九城,被川流不息的燈光切割成了無數塊光斑,燈光在霧霾中蒸騰,滲透了整個天空,讓蒼穹和云朵看起來也是金紅色的。
遠處的大地傾斜,帶著這個有一萬六千平方公里的巨型都市,蔓延到了看不到的地表盡頭。
站在黑暗中,去俯瞰這一切的時候,再無他念,只會震撼與這人類鑄造的巨大的都市帶來的震撼得美。
“我他媽上次還想來這里看星星。
”許冷州凍得瑟瑟發抖,“而你為了睡我,二話不說就帶我來了。”
他們爬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是后半夜,溫度降到零下。
沒有其他人。
裴文杰從后車廂拿了件羽絨服,披在許冷州肩頭。
“謝、謝謝。”許冷州說。
“不用謝我。”裴文杰說,“他忘在我車上的。”
許冷州愣了一下,聞了聞衣服,依稀有著梁逢身上的花草香味。
“你對他……跟我們不一樣。”
“你們?”
“對。”許冷州從懷里掏出煙來,點了一支,“我、其他人,你的情人。”
“他是我的合法伴侶。”
“不是因為這個。”許冷州說,“裴宏怎麼對施俐莉的,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你父親就是那種要求自己的老婆三從四德的男人。我認識你的時候,我也這麼覺得。你就是要順從,要聽話,要乖巧的懂得分寸的。”
“我給了回報。”
“是啊……”許冷州的表情顯得有些苦澀,“是啊。你還給了錢、給了資源……予取予求沒有底線。你給了太多別人給不了的東西。大家到最后,跟你時間久了,就忘了這是一場交易,愛上了你。可是你討厭這樣的情感,似乎是你的負擔、毒藥。于是你就扔掉這一個人,換下一個。”
“浪子……呵。”他吸了口煙,“裴文杰,這兩個字,形容你再貼切不過。”
山上的風夾雜了一些殘雪,撲到人臉上,有些刺骨的冷。
“我跟你時間最久,得到的也最多。大家都不懂為什麼,其實我懂,就是你之前說到的,我年輕、漂亮、聽話。最開始的時候,我聽說了白軒的事。我笑他傻,笑他妄圖得到得不到的東西。我仗著自己跟了你三年,以為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你,更走近你,我以為我會是贏家……可是……梁逢……他不一樣,對不對?”
裴文杰沉默。
“身份、地位、權力、金錢,我愛它們,我也愛你。你說我趨炎附勢,說我放不下做裴家少夫人的機會,說我貪圖名利。你說的沒錯,裴文杰,可誰不是這樣!這個世界上,有誰不為利而活,誰是無瑕的。說到底,我們……真的、真的有什麼不同?”
“我是不純粹的,是勢利的,我自甘墮落,用身體換了別人做夢都得不到的東西。我活該得不到我的愛情。可是,梁逢、梁逢不一樣……”許冷州慘笑了一聲,“他不用走近你,他早就在你的心底。”
裴文杰渾身一震,抬頭看他。
許冷州在雪中按滅了手中的煙:“愿賭服輸。沒有怨言。我們分手,裴文杰。”
*
許影帝拒絕了裴文杰送他回去的建議。
“衣服我回頭干洗后讓人給你送回去。”
說完這話,穿著梁逢的羽絨服,抬腿往山下走去。不消片刻人影已消失在山路中。
風更大了。
冰冷刺骨,如刀割。
裴文杰的思路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清晰,他驚覺,自己已經變了一個人。
這些年來,他一直拼命,一路走來,懷揣著無盡的厭惡憤怒。不過就是為了有一天,用無數的惡意回報裴宏。
把當初裴宏給予曲妍的一切,都加倍奉還。
母親的葬禮后,他吃完了所有冰箱里為他留下的食物,將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過去。那些溫良的情感,也被他掩埋在了梁逢窗下那株君子蘭中。
那些用權與利裝點出來的美好——譬如良知、道德、品格、堅韌與愛情……不過是上位者用來愚弄普通人的甜言蜜語。
這些……他早就一清二楚。
可是……什麼改變了他。
梁逢。
這個名字浮現在裴文杰的腦海中。
梁逢……
光是想到這兩個字,似乎就能激起心頭澎湃跌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