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什麼?”
梁逢剛把黃花魚從保鮮層里拿出來收拾,就聽見施俐莉的聲音,他抬頭看,施俐莉已經進了廚房,坐在吧臺那邊看著他。
“做一個煎黃花魚。”梁逢說,“本來想做年糕燉黃花魚的,家里沒有準備現成的年糕。”
確實是不速之客的施俐莉點點頭,又看了另外一個高壓鍋:“這個呢?”
“這里面燜的排骨。”梁逢說,“一會兒肉香熬到湯汁里后,排骨拿出來炒四季豆,湯汁另做他用。”
“哦……”
施俐莉看著梁逢收拾了黃花魚,放在一邊備用,又取了四五個胡蘿卜出來切塊兒。
梁逢又洗了土豆,削皮切絲。
他刀工利索,土豆絲幾乎沒花什麼時間就切成了勻稱的細絲,過水洗凈,又點綴了芹菜,炒了一碟醋熘土豆絲。
接著煎黃花魚,小火慢煎,兩面金黃,已有些香味飄散。
排骨大概還有些時間,梁逢便從里面的儲物間拿出一個玻璃壇子,打開來,漿水的酸味就飄逸了出來。
“這就是漿水?”施俐莉又問,“迷蹤的漿水面就是用這個做的?”
“對。迷蹤的漿水改良過,和這個略有不同。”梁逢道,“上次登門拜訪爸爸和阿姨的時候,其實也有裝一點過去……”
施俐莉“哦”了一聲:“我們還沒吃。”
梁逢沒有戳穿她的謊言:“不過不是西北人,吃不太習慣的。如果不是迷蹤推出,大部分人都不認識漿水。”
“你公公……我是說裴宏,前兩天去了一趟迷蹤。”施俐莉道,“跟我提了他們的新菜單,其中最高幾個價位的套餐才配這道菜,還不是一定能配……他吃了,回來反復跟我念叨。
我就想,到底是什麼樣的面,能這麼好吃。”
“我一會兒給您裝一些,回家也可以給爸爸做。”梁逢道。
施俐莉看他,在廚房這樣煙火氣十足的地方,她高高在上的感覺少了些。
“你很會說話。”施俐莉道。
“我第一次聽人這麼夸獎。”梁逢說,“我這個人其實不太會這些。”
“自己開店做生意的,哪里有情商不高的。察言觀色、投其所好,才能討顧客喜歡,維持長長久久的人脈。”
“其實也不一定。”梁逢道,“待人坦誠就行,多為別人著想一點,多忍讓一些,你體諒客人,客人自然體諒你……多的,我也沒想過。”
高壓鍋里的排骨燜好了,梁逢按了氣閥打開,里面的肉香四溢,他將排骨撈出來,留下湯汁,又略加了些水,把胡蘿卜放進去,調了燜煮功能。
“咱們多久能吃飯?”施俐莉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饑腸轆轆。
“再二十分鐘。”
“胡蘿卜單燜能好吃嗎?”
“好吃的。”梁逢說,“我用的水果胡蘿卜,糖分高,水頭足,每次燉骨湯蘿卜,楠楠都能多吃一大碗米飯。”
“……哦。”施俐莉猶豫了一下,忽然問,“你之前在遠溪中學當老師,和曲妍認識嗎?”
梁逢抬頭看她。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梁逢從冰箱保鮮層里拿出牛皮紙袋,里面是他早晨就買好的油麥菜,他仔細摘掉老一些的菜葉,將油麥菜放在水龍頭下沖洗。
這期間,他一直安靜。
施俐莉也不催促他,如此有耐心,好像她所談論的人不是她養子的母親,也不是她丈夫的情人……
又或者,正是因為如此,因為時間太過漫長。
即便曲妍已經去世了很久。
她依然會依舊耿耿于懷這個問題。
——曲妍是什麼樣的人?她為什麼比我好?
此時,梁逢不知道為什麼,不再覺得她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貴夫人,當她問出這樣的問題的時候,她便從云端落入了蕓蕓眾生,成了一個在俗世中摸爬滾打的普通人。
令人憐憫。
梁逢洗凈了菜,關掉水龍頭,這才對她說:“曲老師是個很好的人。”
“遠溪學校的條件不好,把我們這批新去的年輕老師分在了最老的一批磚瓦房做宿舍。我那個小房間,以前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墻都是破的。別人的也好不到哪兒去。曲老師就住在前面樓房,早晨就過來看了一眼,問了兩句就走了。她是個女老師,四十來歲,家里肯定有家有口的,有很多事要顧及,能來關照一句,我已經感激不盡,沒指望更多,可是……”
*
可是,到了中午的時候,曲妍又來了。
她個子不高,打扮得也很溫和,肩膀披著件針織衫,卻用細胳膊抱著一卷牛毛氈,手里提著工具箱,和捆在一起的幾塊木板。
推門進來的時候,曲妍累得有點喘,臉微微發紅。
“小梁,別發呆,快幫把手。”她說。
梁逢連忙接了木板放下,又去拿她抱著的牛毛氈,沉甸甸的……雖然味道刺鼻,可是在那個時刻,卻已經是能夠找到的最合適的擋風遮雨的材料了。
他們在那個中午,一起把墻上的打洞用牛毛氈覆蓋,用木板加固。
透風的屋子一下子暖和了起來。
曲妍做完了活兒,環視了一下室內,似乎還算滿意,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對他說:“小梁,平時喜歡養花嗎?”
“沒養過,不知道行不行。”
“我搬一個過來。”
還不等梁逢拒絕,曲妍已經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了二十分鐘,把那盆還沒長開的君子蘭抱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