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逢正從后廚端了熱氣騰騰的餛飩出來,一邊和店里最后一兩個客人聊天。
裴文杰讓老羅開車先回了酒店,自己在馬路對面看了一陣子。
雖然距離很遠。
可是餛飩的香氣仿佛已經鉆入鼻中,曾經的美味已經讓舌尖蠢蠢欲動。
他又等了一會兒,直到過了十二點,最后的客人也離開。周圍的行人稀稀落落,這才抬步穿過馬路。
*
大門的電子迎客鈴響了一聲。
梁逢本在后廚洗碗,一邊擦手一邊吆喝:“老板隨便坐。桌子上有餐牌,您先看看。”
入店的客人沒有回答,但是坐了下來。
“老板想吃點什麼?”
梁逢摘下圍裙,拿著點餐本和筆就轉入屋內,然后他就看見裴文杰坐在第一次來喜相逢的那張桌子前面,手里拿著他打印的個人檔案,正抬頭看過來,與他對視。
“裴總?您怎麼來了……”
裴文杰晃了晃手里那張A4紙,念道:“年齡35歲,男,未婚,身高179……你倒是實在,一般不都說自己180嗎?”
梁逢有點尷尬:“您別念了。”
“個體經營戶,有養女一,性格好,擅長家務、做飯,求一愿意搭伙過日子的男性成親。你今天去相親了?吳山廣場?”
梁逢愣了一下,點點頭:“是的。”
“梁老板這種應該會很受歡迎吧。”裴文杰說,“收到了不少橄欖枝?”
“我、我不行。”梁逢勉強笑了笑,“裴總不知道,其實這個店不是我的,是我、我姐姐的。我什麼也沒有,剛刑滿釋放,還要求必須帶著孩子一起……也沒什麼錢。很多人覺得是拖累。”
他垂下眼簾,把裴文杰手里那張A4紙輕輕抽走,與其他一沓打印好的一樣的征婚啟事一并收在了柜臺后。
然后把菜單遞入裴文杰手中。
“裴總,您想吃什麼?”梁逢說,“餛飩有些沒了,我可以現包,略等久一點。”
“一碗陽春面。”
裴文杰開口說出了這幾個字,甚至沒有看過菜單,只是盯著他,梁逢低頭下意識地回避裴文杰的視線。
抬手在點餐本上寫上了兩筆,可是又意識到并沒有必要。
“只要陽春面?”他問。
“是。”裴文杰說。
“今天還有吃過其他的東西嗎?”梁逢又問。
“早晨飛機來,一直馬不停蹄地見人。沒顧得上。”裴文杰道。
“如果是這樣……要不吃些別的可以嗎?”梁逢問他,“總覺得只吃面條營養不太均衡。”
“都可以。我不挑剔。”裴文杰說。
“那您等我一會兒。”
梁逢入了后廚,他沒做面,電飯煲里還有半鍋溫熱的米飯,下午梁楠吃完飯后,他還沒來得及吃。
他又切了萵筍絲,熱水滾過涼拌。盛了一碗滿滿的白米飯,上面是一個太陽蛋。還有一碟五香牛肉,是昨天楠楠想吃,他特地燉好的,十分新鮮。
另外鍋里有高湯,便做了一個紫菜蛋花湯出來。
梁逢做飯速度很快,這一切結束,也不過十來分鐘——裴總不挑剔,想來應該不會嫌棄的
放在托盤里給裴文杰端出去。
“這是?”裴文杰問他。
“上次的事,謝謝裴總。”梁逢解釋,“雖然只上了一天工,但是您給了三天的錢。”
……原來是為了這個。
“你不需要道謝,譚銳和你說了吧,本來我就要提前走的。是我們毀約在先,按照雇傭合同,工錢照付。”
裴文杰說著,夾起太陽蛋咬了一口……恰到好處,蛋黃橙黃色的柔軟,略有一點流心,卻不會太生帶上腥味。
“但是還是要多些裴總。”梁逢說,“真的感謝。”
“這是什麼?”裴文杰指著涼拌萵筍問他。
“是萵筍。”梁逢說,“涼拌挺爽口的。不過有些人不愛吃萵筍。您試試看,不喜歡我再做些別的……”
萵筍絲柔軟細密,過水涼拌后在玻璃碗里堆疊,顏色有點像玉,不那麼糟糕。
裴文杰嘗了一口。
涼拌料汁中和了萵筍中那點不討人喜歡的味道,絲狀撈水后,也沒了萵筍的死板。如今的萵筍清脆可口,還帶了點酸辣,很是開胃。還有牛肉,又軟又爛還入味,連牛筋都很有滋味。
最后一點抗拒沒有了,他一口氣吃光了桌上的飯菜。
等多少有些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裴文杰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一周以來都沒有像今夜這般厚待自己的胃了。
“多少錢?”裴文杰問。
“不用。”梁逢連忙說,“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需要付錢。”
裴文杰點了點頭,也沒和他客氣,站起來要走。此時店鋪里也沒人了,梁逢便跟著出來送他。
“那個小丫頭呢?”裴文杰問他,“梁楠?”
“她已經睡了,明天早晨還有課。”
“哦……這個還給她。”
裴文杰從背包里掏出了那個屢次被遺忘的保溫杯,塞到梁逢懷里:“梁楠很喜歡這個杯子吧。”
“是……”
因為遺落在老羅的車上,以為再也拿不回來的時候,梁楠難得地跟他生氣了,直到一根棒棒糖才換回她的諒解。
“我住那邊酒店。”裴文杰說,“這次沒住小區里。”
梁逢一頭霧水:“……好的。”
“我回去了。”
“裴總慢走。”
*
吃飽喝足確實容易讓人產生滿足感。
回酒店的路上,略有寒意的秋風也顯得颯爽了一些。
持續了一整天的饑餓帶來的焦灼,就這麼輕易地被撫平了。
然而,從心底里涌出了新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