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穿住行從來一切皆可。仿佛對這些都沒什麼興趣。
因此,他周圍嫌少有人知道。
他對食物十分挑剔,不只是味道、賣相甚至是吃飯的環境和餐具,都能讓他對吃飯這件事情產生抵觸情緒。寧泉更不知道,否則一定會在這件事上費盡心思討好他。
早晨從帝都飛杭州,早餐是在頭等艙休息室略吃了一點,第二餐在飛機上,也只吃掉了水果。匆忙的行程,導致從中午到現在除了咖啡,胃里什麼也沒有,輕微灼燒發痛的感覺明顯起來了。
人必須得吃飯的,這是毫無辦法的事兒。
裴文杰看了看時間。
23:46.
樓上的書房里傳來微弱的燈光,還有寧泉直播時跟觀眾談笑的只言片語,想來這場直播應該還在中途,一時結束不了。
他想了想,換了身衣服,轉身下樓,室外的溫度幾乎和白天不相上下,小區里沒有人。
繞上美食街,唯一開著鋪子的就是那家窄門臉兒餛飩鋪子——喜相逢。
梁逢的影子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幾乎沒有細想,便徑直走入了餛飩鋪。
里面更窄,估計不到十平方米。
空調沒開。
簡約風扇嘎吱嘎吱轉。
悶熱的感覺讓裴文杰有點猶豫,但是胃不屈不撓地提著抗議,饑餓攔住了他離開的腳步。
最里面那個桌子后面,兩張椅子拼起來,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趴在上面睡覺。有人用紗做了層蚊帳給她罩著。
裴文杰坐下來,還沒張口,從里面廚房就有個纖細高個兒出來。
是梁逢。
“老板吃飯嗎?”梁逢拿了個菜單放他面前,那一刻垂下的后頸顯得有些秀氣,有絨毛從脖頸處鉆出來,在日光燈下,為梁逢勾勒出一點溫柔的光。
他沒有認出裴文杰。
這不奇怪,當年在學校時,裴文杰就不是梁逢的學生,他們幾乎毫無交集。
菜單是手繪打印的,字跡做了信息設計,纖美優雅,像是曾經梁逢批改在卷子上的意見。這張菜單樸實且干凈,比別的蒼蠅鋪子里花花綠綠的過塑餐牌用心許多。
裴文杰略微花了些時間才把注意力從字跡上移開,研究起了菜譜。
其實也沒什麼好研究的,都是不同餡料的餛飩。
還沒等他張口,梁逢似乎怕他離開般,又說:“老板,餐牌上沒有的我這里也能做的。”
“太熱的不想吃。”裴文杰道。
“陽春面可以嗎?”梁逢問他,“面湯過冰降溫,面也過一次涼開水,就不會太熱,也不會太涼。”
他說話的時候,有些認真,待他形容后,似乎真的已經看到了那碗恰好適合夏日的不熱也不冷的陽春面。
裴文杰不由自主微微點了點頭。
“好,您稍等一下。”梁逢記下了單,又走到柜臺拿了個空調遙控器,開了空調。
“商鋪電費太貴了,晚上人少,我就關了空調。有點兒熱。”他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
裴文杰沒說什麼。
空調起來了,溫度就涼了下來,他刷了會兒手機,很快,過了冰降溫的陽春面端了上來,里面還沃了個雞蛋。
一把小蔥,兩滴香油。
很是清淡。
餐具也是統一的竹制品,很新、很干凈。
裴文杰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面。
略有一點溫度,但是明顯降過溫了。面筋道、陪著一撮小蔥,不是什麼特別驚艷的東西,卻又恰到好處地安撫了他的饑腸轆轆。
最后那個雞蛋,有一點點糖心。
不黏膩,很討喜。
有家的味道。
結賬的時候,他才可以近距離打量梁逢。
梁逢的年齡不小了,可能得有三十四五,很溫和的眉眼,跟他那碗面一樣,樸素得恰到好處。
收錢的時候,小丫頭夢里哭著喊了兩聲:“爸爸。”
梁逢連忙過去拍拍,直到孩子又安穩下來。
“你女兒?”掃碼付了八塊錢,裴文杰隨口問。
“不是。”梁逢垂下眼,有點閃躲,然后才說,“暫時、暫時不是……還在辦領養手續。”
領養手續?
這個年齡的單身男人想收養女孩子,無異于癡人說夢。
“哦。”
他沒有糾結梁逢言語中的漏洞。
畢竟與梁逢的相遇不在他的人生軌跡之中,這個時間點的交集,不過是一種偶然、巧合和意外。
剛才的話,不過是隨口一問。
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碗陽春面很好地撫慰了他的五臟六腑,讓胃里的炙熱感消失了。
裴文杰消失在夜色中。
*
梁楠從夢中醒來,迷糊地喊了聲梁逢。
“爸爸,抱抱。”
梁逢正看著門口發呆,這會兒回過神來,把楠楠抱在懷里哄著。
這個年齡的孩子體重不輕,梁楠的個子又躥得高,更重一些。可是孩子被抱在他懷里的時候,梁逢胳膊很穩,像是環住了一個珍寶,絕不會失去。
“爸爸在看什麼?”
“……沒什麼。”梁逢說,“寶寶早點睡,明早還要早起去學校。”
楠楠聽話地點點頭,打了個呵欠,在梁逢懷里又慢慢睡了過去。
他抬眼,又向裴文杰離去的方向看過去。
若有所思。
*
裴文杰上樓的時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后拿出手機,給譚銳發了條微信:【寧泉生日】
【2002年1月3日。】
不到三十秒,對面便發來了準確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