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署名斯文優雅, 兩個字。
——涼昭。
寂靜的辦公室里, 晏為熾三言兩語講述了引蛇出洞的計劃, 在那之后,他把信按在桌面上,推向中間靠前。
黃遇沉浸在發小設局假死的信息里, 心口起伏都近似平了,他兩眼瞪直視線凝在虛空。
整個人被定格在輪椅上一動不動。
“叮”
金屬聲突兀地擦響。
黃遇僵硬的神經末梢一抖,接著開始高頻率抖動快得抖出了殘影, 大腦一陣陣鈍痛,他迅速拔掉手背上的針管, 在飆出的那滴血珠落地前,呼吸粗重地轉著輪椅過去。
晏為熾叼著煙,兩指捻起信, 拋到黃遇懷中。
黃遇剛一低頭就把眼睛轉開:“我不敢看, 靠……靠靠靠!我不敢!”
之前在網上看他跟未婚妻的小說,他都是第一章 沒看完就先看反響, 非要先確定結局大方向朝哪兒,是天上人間還是陰曹地府。
是HE他才看,不是那就……
不可能不是!
黃遇干燥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線:“熾哥,你先告訴我,昭兒是不是還活著。”
“出息。”晏為熾拿打火機敲了兩下桌面,“這就是你說的能撐得住?”
黃遇的臉跟脖子轟地燙熱了起來,這麼快就打臉了,真他媽有點兒臊得慌:“我那不是,咳,人嘛,理性感性一線之間,隨意切換。”
熾哥的狀態跟平時沒兩樣,黃遇攥了攥手上的信,所以這里面應該是好的內容吧?
比如昭兒活著,能吃能跑,胳膊腿健全,他只是厭倦了爾虞我詐爭權斗利,趁這個機會去了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開了一家照相館。
或者做了自由攝影師,四海為家。
這樣的話,他就原諒昭兒連同熾哥一起耍別人,也把他給耍了。
黃遇全身哪兒都痛,精神上卻極度活躍,他打開了信。
當第一行字映入眼簾的那一瞬間,他的雙眼猛然閉上,捏著信的手抖了起來。
“熾,熾哥,昭兒……”
黃遇一個男子漢,眼淚不要錢似的大顆滾落。
“真是服了。”晏為熾將才抽了幾口的煙摁在煙灰缸里,他拿了一包紙巾,起身繞過辦公桌走近。
黃遇是真的在哭,不是壓抑的哽咽,他哭得臉上的傷都裂開了口子,淚水成了血水,整張臉像命案現場。
“不看了,我不看了,我草姜涼昭搞什麼飛機!”
又哭又罵。
晏為熾把紙巾丟給他:“鼻涕都拖到嘴邊了,新時代霸總就這樣?”
黃遇驚慌混亂的情緒被熾哥一通轟炸,他吸了吸鼻子,試圖挽回形象:“霸總又不是一天到晚都吊的。”
“老子坐過山車,一會天上一會地下。”
黃遇抽了幾張紙巾擦臉,擦得傷口更加慘不忍睹,他“嘶嘶”疼得齜牙咧嘴,捧著脆弱的心臟繼續看信后面的內容。
其實不長,言詞也很簡潔。
生病了。
懷疑過,掙扎過,釋然了。
給自己,給親朋好友,也給命運兩年時間。
希望熾哥能在這個期限內幫忙照看他的三位至親,除去不可抗力的生老病死之外,不用應付他們的喜怒哀樂。以及護住他的家族企業,可以衰敗,不坍塌就好。
別找他。
兩年后如果他還在,就會回來。
回不來就是不在了。
他不在了,家族就不用再護了,該怎樣就怎樣。
哪天股市到了跌入谷底的邊緣,兩個發小瓜分或者一人吞并。
關于他的至親們,用他留存的小部分財產送他們出國,不愿意就隨他們去,不需要為他們的余生負責。
以上就是這封信的全部。
姜涼昭冷靜理性顧全大局,他將自己那副蛀蟲的身體實現了價值最大化。
去年初冬就當是永別。能回來則是奇跡。
黃遇的喉嚨里喘出難受的氣聲,仿佛重回聽到昭兒死訊那刻,身處墓園送葬現場大雨傾盆。
一個自小生活優渥的富家少爺,琴棋書畫財經管理樣樣精通,持著良好的修養與氣度長大,僅在未成年時期有過一次令人跌破眼鏡的叛逆,其他階段都被責任擺布,最終成為一名無可挑剔的繼承人,從校園到職場無縫連接,獲得了苛刻父親的表揚,商界長輩們的賞識。
常年位居首城的黃金貴族榜首,正是大展宏圖之際。
這樣一個人,年紀輕輕的,腦子里長了個瘤。
惡性的。
黃遇哭嚎了聲,兩只眼睛瞪著熾哥,怒吼著扔掉信:“誰他媽要分他家!誰差那點了!”
晏為熾拿走那盒紙巾:“瞪什麼瞪,我也是被騙的那個,還不是想開了。現在隨你怎麼發火傷心,平息了自己把信撿起來。”
.
辦公室里響著孩子氣的抽噎。
黃遇被蒙在鼓里的火氣不及悲痛的百分之一,昭兒的父母雖然保持著夫妻關系,但他媽在他“死”后不久就出家了,他要是好好的,一定會回首城看望的吧?
沒回,是不是不太好。
黃遇急急忙忙堵住泄洪一般,要把他活活淹沒的負能量,他抹了把濕漉漉凹凸不平的臉,轉著輪椅去撿被自己扔到地上的信,嘗試著盡力把心態往積極向上樂觀明亮的方向挪動:“熾哥,昭兒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