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霧端著燒雞進來的時候,老兩口都是一頭霧水,以為那里面沒放鹽。
可是本身就是咸的,不需要加鹽了啊,加了就該齁了。
陳霧把盤子放到鍋灶的白色瓷磚上面:“這咸雞壞了,不能吃了。”
“壞了嗎?不會吧。”村長丟下火鉗從洞口出來,“燒的時候還挺香的啊。”
說著就把被曬到黑得發亮,快要脫皮的臉往燒雞上面湊:“真的壞了嗎,我怎麼沒聞出來。”
大媽也放下水瓶過來聞。
老人家的五感都生了銹,不靈光了。湊這麼近也沒發現哪里不對。
“真的壞了。”陳霧說用認真的語氣說。
“那倒了。”村長當機立斷,“壞了就不吃了,拉肚子得不償失。”
他要把一大盤都倒掉,大媽搶急忙慌地攔下他:“等會等會,筍是好的,筍能吃,我挑出來。”
村長詢問陳霧的意見:“小霧,筍可以吃嗎?”
陳霧看看滿眼期待地瞅著他的老兩口:“……可以的吧。”
“那挑到這里。”村長找了個碗給老伴,讓她裝筍,他搓搓兩只滿是歲月割痕的大手,納悶地嘆氣,“放冰箱里也會壞啊。”
親戚給的山雞,純正的野山雞,肉很香還不柴,就腌好留著了。
“會的。”陳霧告訴村長,“腌的東西最好不要超過一個季節。”
大媽沒明白,村長說,“就是冬天腌的,夏天到之前吃掉的意思。”
他回到鍋洞口,從破籃子里抓了一把干燥的松毛往洞里塞塞:“小霧,我跟你大媽再給你們炒個菜,你們吃慢點。”
大媽挑著筍喊:“炒來不及了,蒸條魚吧!十多分鐘就能好!”
“對對對,用那個什麼蒸魚豉油,倒一點進去老香了,魚湯都能吃兩碗飯。
”村長二話不說就要去院子里的大水缸里撈魚,前幾天在養魚的人家買了兩條足斤足兩的鮭魚,說是蒸著肉嫩好吃。
“不用了,夠吃了。”陳霧搖頭,“魚明天再蒸吧。”
“那也行,明天再池。”村長回頭,讓他趕緊去堂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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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一回到堂屋,晏為熾就開口:“跟他們說了以后別給我們留?”
“沒有說。”陳霧在板凳上坐下來,“不讓他們留,他們會覺得自己不被需要,幫不到我們。”
晏為熾對這方面不做深思,世界何其大,靜心養老的地方多的是,老石村的一切讓他有好感并定為老年的歸處都因為陳霧,他愛屋及烏。
眼皮底下伸過來一只手,皮膚上的粉紅已經褪了不少,正在夾他面前的豆角吃。
佛珠的繩子隨著時間的流逝出現了不可避免的磨損,換了新的。
一周年的戒指也換了。
換成了晏為熾訂制的訂婚戒指,內側刻著他們初相識的日期。
而表白,拿到名分那天要留給結婚戒指。
晏為熾以前真不是個能記住各種日子的人,搞什麼儀式感矯情做作,直到喜歡上陳霧,他才開始在日歷上打勾畫圈做記號。
“阿熾,你不吃了嗎?”陳霧吃著嘴里的豆角。
晏為熾面不改色地提出要求:“你喂我一口。”
陳霧飛快望了眼廚房方向,飛快地夾了一塊飯團沾著菜湯喂到晏為熾口中。
“沒菜,不算。”晏為熾不滿道。
“好吧。”陳霧給他夾了一片綠油油的青菜包著肉絲,再喂他吃。
接下來晏為熾理直氣壯的以這不算那不算為理由,讓陳霧喂掉了大半碗飯菜。
一個假挑剔,一個真順從。
不都是因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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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陳霧照舊給村里老小買了吃的用的,糖和種樹的工具,他用過了,覺得好用易上手才帶回來的。
屋前有很多乘涼的,拉著陳霧聊了好久,他去小嬸嬸家的時候,發現三花跟黃狗已經在那了。
都記著原來的家,原來的主人。
小嬸嬸的狀態不怎麼好,她的精神有點渙散,黃狗大概是感受到了她身心上的病態,就窩在她身邊。
陳霧從鄉親們嘴里聽說了小嬸嬸家里的事。
丈夫打麻將打得不分日夜,有天回來絆在門檻上面,一頭磕在了地上。
就這麼沒了。
“嬸嬸,我想把菜地修了,你能幫我弄嗎。”陳霧逗著三花說。
小嬸嬸消瘦暗黃的臉上滿是驚訝,不找大媽卻找她。是想讓她有事做,忙起來吧,這孩子……
“你叔叔走了,我不是傷心想不開,”小嬸嬸別了別耳邊白了許多的頭發,“你不知道他打麻將的樣子多神經病,不像個正常人,聊齋里吃人的鬼怪一樣,吵也吵了罵也罵了,我攔著,他就打我。”
陳霧的表情一變,這點大家沒說。關起門來的事,比較隱晦。
“我只是覺得,人太脆弱了,說沒就沒了,那麼大個人,前一秒還在人五人六,下一秒就沒氣了。”小嬸嬸挺發怵的,她打了個冷顫,眼睛望著桌子上轉動的小風扇,“這輩子都沒出過大山,稀里糊涂的,我是想去外面看看,不知道去哪里。”
陳霧把扒拉著他的褲腿的三花抱到腿上,從上往下擼毛:“那就隨便選個地方開始。”
小嬸嬸的眼睛有了亮光:“嬸嬸聽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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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晏為熾跟村長去田邊放水。
他手上拿著一個鐵鍬,皮鞋踩在泥土混著草根的田埂上面,耳邊是青蛙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