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母回光返照的狀態消失,氣色灰白:“那老二怎麼那麼命苦。”她喃喃,“老三也走了。”
“只要身體養好了,還會有的。”陳父那雙遺傳給孩子的淚眼露出哀傷,他哽了哽,安慰道,“五十多懷上的多得是。”
陳母痛哭流涕:“我就想要個孩子……”
.
晏為熾把一身陰霾都清掉了才回到陳霧床邊,卻還是瞞不過他。
“阿熾,你去找他們了吧。”陳霧說。
晏為熾默認。
陳霧的臉上沒有血色:“我不是很想說這些事。”
“我知道。”晏為熾記得那年在出租屋里,陳霧坐在床邊泡腳,說家人真的把他接回家了,只是后來發生了一些事,他就去了季家。
當時晏為熾看出陳霧的不自然,便告訴他,不想說就不說。
于是再也沒問過。
晏為熾看他貼了紗布的耳朵:“現在恰巧碰上那兩人了。我就和他們聊了幾句。”
陳霧垂下眼睛,靜默了會,說了別的:“我的眼鏡又壞了。”
“也該換了。”晏為熾輕撫他眼皮,“你配的什麼鏡片,質量不錯。”
要是事發的時候鏡片撞碎了,后果不堪設想。
“挺貴的,花了不少錢。”陳霧想了想,“這次重新配眼鏡,還是用那款鏡片吧。”
“可以。”晏為熾問陳霧要了鏡片的牌子記在手機備忘錄上,突兀地問道,“怎麼沒有回小廟?”
跳過了某些東西。
陳霧知道他一定已經了解了一些,不會給他補充完整的東西。
陳霧的視線落在被子的花紋上面:“要債的把我帶走了。”
晏為熾氣息一重,他盡量做出冷靜沉穩的姿態:“后面發生了什麼。”
“他們想拿我當人質要錢,但是根本找不到我父母,”陳霧的聲音里沒有心理陰影滋生的驚慌恐懼,似乎都過去了,“我就被他們綁在小倉庫里外面。
”
晏為熾不敢想那個天氣,他被綁在雪地里是什麼樣子。
陳霧說:“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我快餓死了,還是凍死了的時候,養父發現了我。”
手被握住,握他的人掌心潮濕指尖發抖,他安撫地捏了捏,“養父在外地做工回家坐不到車就步走,路過那邊看到我被綁了,直接沖上來和那幾個人打架,用大麻袋亂砸。”
“那時候養父很年輕,個子非常高力氣還大,能唬人,他把他們打跑了。”陳霧說。
晏為熾啞聲:“帶你去派出所了?”
“去了,”陳霧拾起久遠的記憶片段,“都在忙雪災帶來的傷亡,問了我點問題就沒有后續了。”
晏為熾眉頭皺得緊緊的。
“雪太大了,養父說他不能在那里等我很久,他得回家過年。”陳霧說,“他看我一個人,就把做工賺的錢和路上吃的饃給了我一部分,又不放心的回頭說他家在多少公里外的大山里,讓我跟他回家,年后再陪我來派出所問情況。到了山里,那些人也找不到我。”
晏為熾:“那年后,”
陳霧的睫毛顫得厲害:“年后他癱瘓了。”
晏為熾頓住:“怎麼癱的?”
“在隔壁村上房梁摔下來了。”陳霧的鼻子發紅,“二樓不算高,可他就癱了,那麼倒霉。”
說話的時候陳霧用力抿嘴,一條條細小口子就往外冒血珠。
晏為熾拿了紙巾,丟掉換口袋里的帕子,又丟了,四處找明明就在柜子上的棉簽。
亂七八糟的雜音里,陳霧說:“我就沒有走了。”
.
病房氣氛悶悶的,晏為熾把陳霧唇上的血跡抹掉,問他喝不喝水。
“喝點。”陳霧動了動身子,“阿熾,我可以起來嗎?”
晏為熾給他倒水:“你腿上有傷。
”
陳霧說:“骨頭沒事。”
晏為熾把水杯送到他嘴邊,往里面丟了根管子:“祖宗,能不能躺著?”
陳霧咬著管子喝了幾口水:“那我明天是一定要下床的。”
“明天再看。”晏為熾接了個電話,掛掉后問病床上的人,“你想他們晚年怎麼過?”
陳霧說:“就當沒看到吧。”
晏為熾面色沉沉的:“那兩位違法,你要我這個遵紀守法的公民視而不見?”
陳霧嘀咕:“……也判不了多久。”
晏為熾道:“這你別管,只要你想,我來做。”
陳霧搖了搖頭:“不想有牽扯了。”
“進去了也不會有牽扯。”晏為熾就差把一筆筆賬討回來寫在臉上。
陳霧說:“挺多事的,不想去想了。”
不等晏為熾開口,陳霧就不著四六地來一句,“阿熾,你什麼時候回倫敦啊。”
晏為熾:“……”
陳霧說出自己的憂慮:“我不知道要躺多久才能坐車,你不能在這里陪我。”
晏為熾就著他用過的管子,喝掉杯子里的水:“怎麼不能?”
陳霧說:“耽誤你學習。”
晏為熾云淡風輕:“國外末流大學,混日子的留學生,不懂學習是什麼。”
陳霧沒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
晏為熾差點就妥協了,他繃起下顎:“我不管。”
陳霧不看他了。
有些臟的頭發被親,接著是眼睫,鼻尖,干燥的吻一路落下來,停在他的嘴角,控制著力道親了好幾下,伴隨一聲低低的商量,“上網課影響不大。醫生會跟我溝通你每次復查的片子,合適了就走。我這次嚇到了,想親自送你回首城。”
陳霧答應了:“那好吧。”
晏為熾牽了牽他身上的被子:“睡會。”
陳霧閉上雙眼。
晏為熾凝視著他,考慮什麼時候給自己安排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