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母開始落淚。
“世事無常,后來我們的經濟不行了,過不好了,他媽媽又懷上了,身體不好需要保胎,家里開支大還欠了債一團糟,他從早到晚的抱著他的小木魚不放,我們商量完就給他裝一些吃的,讓他回小廟去,那里是他住習慣了的地方,頂多就是苦點。”
晏為熾一雙眼黑沉沉的,看得人發怵:“哪個月份的事?”
“冬天。”陳父說。
晏為熾偏頭盯著婦人的輸液瓶,那年冬天多地發生雪災。
“他沒回小廟。”晏為熾低語。
“這我們不知道。”陳父給不停流淚的太太擦臉,“我們后來再次見到他是在春桂。”
晏為熾放在腿上的手動了下:“什麼時候?”
“不記得了,幾年前吧。”陳父說,“他在路邊撿摔爛了的柿子,還俗了,看起來沒什麼變化。”
晏為熾想,原來他跟季明川分手那天還碰到了親生父母。
“你們當時走到他面前了?”晏為熾驀然開口。
“沒有。”陳父說,“我們沒有過去。”
陳母的表情卻透露著不自然。
“我再問一次。”晏為熾面無表情,“有,還是沒有。”
陳父趕上事故自己受傷,太太流產,又不湊巧地見到大兒子,被背景可能很深的陌生人問起不想回憶的事,人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直接什麼都不遮掩了。
“他弟弟生病了,我們去春桂找高人看病遇到的他,我們見他過得還可以,就問他有沒有錢可以借我們一些。”
第51章
病房里只有陳父渾渾噩噩的聲音:“他沒借我們錢, 話都不說,不管我們怎麼講怎麼求,怎麼和他說我們的過錯困難, 他像是沒聽到一樣, 就自己把那些爛柿子抓到袋子里……”
“太狠了, 他弟弟就在他媽媽的背上,那麼小個孩子瘦得沒有樣子了他都可以不顧兄弟情誼, 那可是他的親弟弟。”
“小兒子吹不了多久的冷風,我們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拿到就走了,后來沒有再去春桂找過他, ”
“再就是這次了。”
一直都是陳父在說, 此時陳母突然停止哭泣, 魔怔了似的:“他弟弟是在我們找回他的時候出現的, 沒有一副健康的身體……要是他肯借我們錢,說不定他弟弟就能活下去,我的兒啊!”
陳母又哭起來, 悲苦得不能自已:“我吃了很多藥終于懷上了,四個月了,都成型了, 又沒了。”她摸著干扁的肚子,“又沒了……又沒了……他是災星, 他就是災星……”
晏為熾倏地站起來,他目光可怕地瞪著這對中年夫妻,面部肌肉因為壓制著什麼情緒呈現出幾分扭曲:“滑坡也因為他?”
“就是因為他!”陳母神經質地哭喊, 眼里有血絲眼球暴突。
病床被暴力踹了一下。
陳母驚惶大叫:“護士!護——”
一口氣沒喘上來, 虛弱地顫了顫,瀕臨昏厥。
陳父用手指著晏為熾:“你欺負老人, 你,”
他被拎了起來,在滑坡中受了撞擊有氣無力地掙扎著,跳梁小丑一般。
晏為熾把所謂的老人扔他太太身上,笑出了聲,笑得眼底都紅了:“原先我是不信報應的。”
陳父意識到他要說什麼,慌忙去捂太太的耳朵。
看起來還挺恩愛的夫妻倆,誰能猜到他們曾經丟棄過自己的親生子。
然而晏為熾沒有怒不可遏地咆哮咒罵,只是感到荒謬地搖頭:“他在小廟里總是念著親人,念著回家,就你們這樣的親人讓他佛根不堅固。
”
陳父愣住了。
晏為熾將口袋里震動的手機拿了出來。
聽筒里傳來姜涼昭壓低的聲調:“阿熾,陳霧醒了,要找你。”
“我現在就回去。”晏為熾斂了斂情緒,轉身走出了病房。
.
陌生人走了,四周的氣流依舊是凝固的,像壓了層冰塊,陳父手忙腳亂地收拾帶過來的兩個包:“不能在這里待了,我們走。”
陳母癱在病床上,沒有多大的知覺。
陳父把她背起來,走了沒幾步就一起摔到了地上。
陳母這一摔痛精神了,回光返照一樣急切地拍打丈夫:“他也在這里,去找他,他現在過得好了,認識那種,那種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
陳父吃力地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扶到病床上讓她坐好:“我肩膀傷了背不了,我們慢慢走。”
“我叫你去找他!”陳母尖叫。
陳父悶不吭聲地給太太穿上了鞋:“我們沒養過他,他也不會養我們。”
“他會的,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心……”陳母的指甲死死掐進丈夫手上的皮肉里,“你快去找他。”
陳父磕傷的眼睛青了一大片,有幾處滲血:“他不是出家人了,你忘了嗎,是我們把他帶出小廟的。”
陳母一下沒了聲音。
過了會,難過地說:“我想看看他。”
“別想了。”陳父讓太太死心,那個年輕人出于什麼原因沒有徹底釋放內心的戾氣,即便有所克制依舊危險可怕,他打了個寒顫。
陳母坐著的那塊床單漸紅,她又出血了,她沒反應。
陳父要去喊醫生,他又怕那年輕人收買醫生做手腳就改變主意,草草給太太擦了擦:“那輛大巴上都是林科院跟林科大的,去齊縣實踐,看樣子他沒回小廟,被別的人家收養了,讀書上大學,按他的年紀,肯定是當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