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飛機。”晏為熾摸他的頭發,沾了一手泥土,“別問不重要的。”
陳霧垂眼看晏為熾指甲里的血污:“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
晏為熾扔掉棉簽,沉默著坐了許久,嘶啞道:“你男朋友要備點速效救心丸了。”
陳霧把沒輸液的那只手舉起來,張開。
晏為熾俯身,陳霧把那只手放到他背上,輕輕拍動。
“阿熾,你咬我咬得好痛。”陳霧小聲說。
“你當時的樣子我能不害怕?”晏為熾避開他打石膏的胳膊,用力嗅他活著的味道,“我在飛機上就做好了準備。”
什麼準備。
你不在了,我也就不在了的準備。
陳霧說:“阿熾,你把頭抬起來點。”
晏為熾抬頭。
陳霧親了親他的鬢角。他壓抑的恐慌不安在這一刻全部傾瀉而出,溢滿了整個病房。
晏為熾握住陳霧的手擋自己的臉。
他在想辦法,今后要怎麼才能避免讓陳霧感受他感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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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城市的經濟比春桂還差,醫護都是從外地緊急趕過來的,一下子沖在這個小醫院里。
有老醫生來陳霧的病房檢查他的心肺,看了看他的其他報告,出去了。
余老的電話打到晏為熾的手機上,來問情況的。
“老師,我沒事。”陳霧說。
聽筒里是余老的輕松聲音:“你小子鼻子眼睛嘴巴沒有一處有棱角的,彌勒佛在世,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富貴在天。”
陳霧:“……”
“不聊了不聊了,你穩定了就趕緊回來,這里的醫療更完善,可以看看你腦子傷沒傷,腦子重要。”余老說完就掛了。
晏為熾把手機丟柜子上面。
陳霧問道:“阿熾,戴柯怎麼樣?”
晏為熾黑了臉:“你覺得我有那精力關注別人生死?”
陳霧嘀咕:“他坐我旁邊的。”
“沒人死,說明他有氣。”晏為熾說。
陳霧眼皮下沉,慢慢地嘆了一聲:“去的路上他說我們像災難片開頭。”
晏為熾:“……”他摩挲陳霧一下一下跳動的頸動脈,指腹感受那片溫度,“以后離那種烏鴉嘴遠點。”
陳霧迷迷糊糊的再次睡去,晏為熾去了醫院的六樓,推開了盡頭的病房。
婦人痛失孩子,憔悴不已地躺著,見到陌生人也沒反應。
中年人認出晏為熾,他放下手中的紙巾站起來:“陳霧傷得重不重。”
婦人空洞的眼神漸漸有了焦距:“誰……老陳,你說他……”
晏為熾反手帶上門進來:“陳先生,陳太太,你們把他從小廟接回家了以后的事,說給我聽聽。”
陳父陳母的臉色都變了樣。
晏為熾拎出桌前的椅子:“我現在的耐心很差,別逼我動手。”
“你,你是什麼人。”陳父羞怒。
“還要廢話?”晏為熾剛經歷過一場生死關頭,眉梢都是疲憊之色,“你們住的是單人間,沒想過原因?”
陳父的臉色一白,他們一進醫院就被安排到了這里,沒想過別的。現在這意思是跟椅子上的年輕人有關?
“因為家丑不可外揚,我替陳霧給你們找了個能說話的地方。”晏為熾耷拉著眼簾,周身氣壓低得像暴風雨來臨前。
“什麼家丑,我們把他接回家,給他打了小金鎖彌補他的童年,我們沒有對不起他!”陳父憤憤地澄清。
晏為熾捋了捋凌亂的金發:“那我聽聽看。”
陳父跟病床上的陳母對視了一眼,思緒都回到了很多年前。
當年陳父開了個公司,做得不錯,有天他陪太太回老家探親,他們在集市上看到了一個小和尚。
簡直和他小時候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夫妻倆懷揣著一個大膽的猜測,偷偷在后面一路跟著小和尚進山,問小廟里的老和尚是在哪撿的他,對上了地方。
老天爺有眼,孩子找到了,他們哭著跪拜小廟里的唯一一座老佛像,頭都磕破了,油盡燈枯的老和尚才肯讓他們把孩子帶回了家。
之后還做了親子鑒定,真的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兒子。
本來一家團聚喜氣洋洋的過日子,哪知道沒多久陳父做生意讓合伙人騙了,欠了債以后就開始酗酒。
喝多了會拿兒子出氣。
陳母看得難受,那個時候自己又懷孕了,她精神衰弱也會對兒子發火砸東西。
因為兒子是在小廟里長大的,好像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不陪他們說說話,一天到晚的只知道敲小木魚。
家里的氛圍像出現裂紋的玻璃瓶。
公司倒閉了,要債的上門,玻璃瓶四分五裂,兒子還在房里當當當的敲木魚,仿佛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跟他們想象中活潑可愛的孩子完全不同,他們跑路時沒有帶上他。
后來他們安定下來了以后,誰都沒有去回想甚至說起當時自己究竟是個什麼心境,為什麼會有那樣的陰暗面,連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兒子都……
不過他們作為父母的愧疚和后悔并沒有持續多久。
不是他們變了,是那個環境也沒辦法,都是被迫無奈。他們想的是,兒子不小了肯定認得路,能自己回到小廟。
陳父說的是:“他回家沒多久就有了自己的房間,每樣東西都是我和他媽媽親自布置的,我們帶他去游樂場玩,想要什麼就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