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老伴唏噓:“再有福還不是遭了那麼多年罪。”
“沒小霧,老季會遭更多的罪。”村長是打心眼里的喜愛那孩子,做夢都想他是自己兒子。
這邊的地大部分都讓小霧張羅著拿來種樹了,也會種花,還有山上分的地方,各種他們記不住名字的植物,他們這些老人有事做了,還能攢下來錢幫兒女分擔壓力。
小霧也教他們買了保險,手機掃碼之類都是他告訴他們的。
不像自家孩子,多問幾句就有情緒了,關鍵也離得遠,指望不上。
老伴嘮嘮:“別的不知道春桂以為是好地方,二丫頭說她去過一次,那地方的治安不行,她走路上項鏈都被扯沒了,小霧不跟明川一塊兒,多危險啊,你多問問他,問出他在哪,叫明川去找他。”
“你想得倒是簡單。”村長踮著腳貼春聯,順著邊角一路往下拍拍打打,“他已經跟我明說,叫我不要提他弟了,不是今天說了明天就忘了,是認真的,這得多不想再坐在一張桌上吃飯才會那麼說。”
怎麼都想不明白,走時好好的,這才過了幾個月,為什麼會鬧翻,還翻得這麼嚴重。
老伴來了這麼一句:“老季小兒子那雙手沒拿過鋤頭,只拿紙和筆。在咱們這兒讀書很不容易。”
村長哼道:“小霧不也喜歡讀書,那麼多摞,眼睛都看瞎了。”
“什麼瞎了,那叫近視。”
“沒眼鏡跟瞎了有什麼區別。”村長嘆氣,“他以前學習可是比他弟還要厲害一大截的,瞎子都知道誰更適合讀書。“
老兩口沒有再說話了。
山風里彌漫著一股股的飯菜香,哪家吃得早的已經在家門口放起了鞭炮,劈里啪啦地炸響著。
老伴在院里倒掉泡過雞的腥熱臟水:“我怎麼有種感覺,小霧不會再回來了?”
村長心想,年后肯定會回的。
“你趕緊把雞燉了,那幾個不回來過年,咱倆該吃還是吃。”
村長出去遛一會兒。
老季的藥費,明川上學,老頭老奶包括他家的兒子女兒在大城市付上首付,都靠這片土地,靠小霧。
其實小霧早晚都會離開村子。
尤其是拖著他的老季撒手走了以后。
老季走的那會兒,屋里有不少人送他,當時他緊抓著小霧的手,叫小霧一定要多幫著弟弟,叫他們好好的。
所以大家都有心理準備,等到明年七八月份,明川考上大學拿了通知書,小霧就會去他那里。
現在出了意外。
村長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老季那兩兒子比親兄弟的感情還要好,也是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們都還沒成家,日子長著呢。
除非是有深仇大恨,才會老死不相往來。
村長遛彎路過老季家,他瞧了瞧:“門怎麼都沒鎖。”
雖然村里沒有小偷小摸,但門還是要關的。
村長進去找鎖,發現堂屋一片狼藉,他找到燈打開,被眼前的情形驚到了。
墻上地上桌上的東西都東倒西歪,亂七八糟。
“明川這孩子怎麼……”
村長沒往下說,他蹲下來去收拾。
北邊里屋窗前的風鈴輕晃,那上面掛著一塊小木牌。
.
春桂長中街喧鬧無比,街西要相對清靜點。
陳霧把一碗豆腐腦全部吃掉,他抽了張紙巾擦擦嘴,打開微信進季家的群,說了初二不辦新靈的事。
所謂辦新靈,就是親朋好友帶著禮錢來到去年走的人家里,說說笑笑的吃喝一頓。
對于陳霧的通知,季家親戚們也沒多問多說什麼,他們客氣地給他發了紅包,普遍的五塊八塊,他都收了,并祝大家新年快樂。
陳霧離開小店,漫無目的地的在巷子里走著,看到有人賣虎頭電子燈,他就買了一個,拎著往前走。
前面有個女生坐在臺階上,臉埋在臂彎里,一男的順走她斜挎包里的手機,揣進身前的衣服里就急急忙忙地離開,手機從衣服底下掉出來都沒發現。
陳霧:“……”
他走過去撿起那個手機,踏上臺階叫了叫那個女生。
“請問你有什麼事?”女生沒抬頭,聲音悶悶的,聽著不是很舒服。
陳霧說:“這是你的手機吧。”
“啊?不是吧?”女生檢查自己的小包,發現拉鏈是開著的,她又驚又懵,“怎麼……”
“我在那撿到的。”陳霧指了指。
“謝謝謝謝。”女生兩只手去接手機。
“注意安全。”陳霧轉身要走。
電子燈下面的紅色吊穗被拉住,他不解地回頭。
女生的說話聲細若蚊吶:“我的腳崴了。”
“崴了?”陳霧把電子燈放臺階上,蹲到她面前,“我碰一下可以嗎?“
女生猶豫著點頭。
陳霧檢查她的腳踝,反復確認后,嘀咕道:“沒崴啊。”
女生咬住下唇:“可是好疼,走不了路。”
陳霧撥號碼:“我幫你叫120。”
女生慌張阻止:“別,不要,我是離家出走的,我現在不想見到我爸媽。”
陳霧停下手上的動作。
女生哀求:“你可不可以陪我一會。”
陳霧無法理解地看著她:“我是一個陌生人。”
女生輕輕抽噎。
陳霧在旁邊坐了下來。
五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女生偷瞄了一眼,這人竟然真的沒有走。
又過了一會,女生發覺他不是在陪她,是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