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就是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剛才他怎麼不知道要這麼做。
什麼時候懶到全指著這個人了?
“小鍋里有我燉的肘子,你吃的時候熱熱。”陳霧說,“能讓你吃幾頓。”
晏為熾沒回應,也沒掛電話。
“也不知道你說你就在水庫那兒過年是真的,還是騙我的。”陳霧自說自話,“好在這個天氣,菜能放一段時間,吃不完也不會壞。”
他又說:“我床底下的藥箱你知道的吧,有什麼頭疼腦熱的可以用。”
“那種小袋的藥包,你有空也可以拿來泡泡腳,解除疲勞的,也對睡眠有好處。”
晏為熾去拿陳霧的藥箱,看著小,里面竟然有三層,他隨意地翻了翻,沒弄亂:“我是你兒子?要你說這些?”
陳霧訕笑:“說慣了。”
晏為熾眉頭一皺,跟誰說?家人?
他從來沒問過陳霧的私事,這會兒有了這個沖動。
“怎麼還俗的?”晏為熾把藥箱放回原處,準備出門。
陳霧回憶著說:“你離開小苗的第二年,我家人找到我了。”
晏為熾把吊床上的佛珠拿起來,轉了轉摩挲幾下,那時候這家伙總是念叨自己的親人,方丈說他佛根不堅固,想著紅塵。
這算是如愿了。
晏為熾戴上佛珠,推進袖子里:“你家在哪?”
“很偏遠的地方。”陳霧說,“在大山里。”
“回去一趟也是夠折騰的。”晏為熾聊了這麼一會,心口那團郁氣有所消散,他的嗓音都沒那麼寂沉頹喪了,“行了,和你家人團聚去吧,我去打工了。”
“那晏同學再見。”陳霧和他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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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傍晚,陳霧坐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吃豆腐腦,村長打來了電話。
“小霧,剛剛明川走了。”村長說,“我讓他明早再走,他沒聽我的,天黑了可別摔了。”
陳霧用勺子把細碎的小蔥混著辣油攏了攏,挖起來吃掉。
村長以為明川年夜飯沒吃就趕著去找他了:“你們沒事了吧。”
陳霧說:“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村長徹底放心下來,“他幾天前說不知道你在哪,我看他人都急懵了,我一直想給你說,你大媽把我攔住了,叫我別添亂。”
他慈祥地叮囑, “你下次可別亂跑了,外頭跟村里不一樣,多的是心黑的人,你都想象不到的黑。”
陳霧輕輕地“嗯”了一聲:“知道的。”
村長笑著說:“那你們今年就在外面過年,別的不要管不要想,都開開心心的。”
陳霧說:“我自己過。”
村長跨高門檻的時候,一身老骨頭差點摔地上:“你們還沒和好?”
陳霧把塊狀的嫩軟豆腐腦舀起來,放進嘴里:“不會和好。以后你再給我打電話,不要提他了。”
村長拿著手機站在門頭下面回不過神來,他都沒注意到老布鞋踩翻了用來貼春聯的面糊,在他的印象里,季家兩兄弟從來沒有鬧紅過臉,兩人的感情不知道多好。
這是怎麼了?
不像是一般般的吵架。
難不成要分家?
村長想問點什麼,又不知道從哪開始問,陳霧那邊出現了嘈雜聲,他怕村長聽不見,提高了點音量:“我在外面吃東西,有點吵,好像是獅龍隊來了,先不聊了。”
通話結束,村長按了按掉漆的老款手機,皺巴巴的臉上布滿凝重,老季才走不久,兩孩子應該相依為命互相幫襯才是,到底出什麼事了?
小霧不是任性的孩子,他從小就會站在別人的角度想事情,很會照顧人,體諒人。
問題多半出在明川身上。
村長彎腰用手抓抓灑出來的面糊,塞進小碗里,明川要是對不起他哥,那他這輩子讀再多書,去再大的城市找再體面的工作,都不會有多大出息。
“一個回來幾天墳不上紙不燒,今天都到這會了還走了,一個干脆不回,”老伴在院子里拔雞毛,碎嘴地說,“初二辦不成新靈了,兩孩子沒一個懂事的。”
“小霧還不夠懂事?!”村長激動維護,“你說這話不怕老季從地底下爬上來罵你?”
老伴自知理虧,嗓門都小了:“那他怎麼……”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他難受了。”村長篤定地說。
老伴掐著雞拎在半空,刷刷拔起一把雞毛丟掉:“難受也不能不回家吧。”
村長說:“那要看是什麼樣的難受。”
“這怪不到小霧,別說他的不是。”村長一屁股坐到門檻上,夠到放在旁邊的兩幅春聯,“咱家三個兒子兩個閨女加起來要是有他一半孝順,我死都是笑著的。”
老伴把雞往盆里一扔:“大過年的,你說什麼死不死的!”
村長沒吭聲了。
老伴也不沒跟他鬧,收了收火氣說:“老季對養子比親生的還要好。”
村長把手上沾的漿糊抹在春聯上面:“那是應該的。也不想想,親生的能堅持這麼多年守在床前照顧他,忍他的抱怨,讓他一天到晚的癱著都沒長過瘡,身上也沒什麼難聞的味道,最后干干凈凈的走? ”
“不是我說,小霧就是好。”他羨慕地說,“老季也是真的有福氣。
”小霧有事外出就托他們看著老季,他會把要注意的一樣樣都寫在紙上,細心到這程度。
年輕力壯的老季扛著兩個大麻袋,牽著一個小和尚進村的畫面在他眼前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