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年,寧折去做了臨期冷凍人的重生計劃,為那個擱置了智眼。”普羅托冷嘲,“幾十個試驗品,最后只成功了那一個,與千百萬瞎子相比,這可真是相當劃算!這就是科學家的情懷?呸!不過是向白玫瑰家搖尾巴!”
“狗的眼里只有狗主人和其他狗,”寧為玉繼續自己的前話,“不過,倒是因為救你那次,讓他決定重啟智眼項目。從這個角度來看,你也不是從沒干過好事兒。”
“另外,你也有說對的時候,就是他轉去重生計劃復活白旸,這相當劃算。”
“看來你很擅長為別人尋找優點!”普羅托顯得氣急敗壞,這不是他預想的節奏。
他感受到強烈的被戲耍和羞辱的痛苦,對方越是平和篤誠,他就越發惱羞躁怒。
“我想知道,你用精神力殺死你第一個養母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普羅托忽然轉變話題,目鏡后面爬出精密儀器般探究的視線,仿佛正在逐幀研究阿玉的表情。
“她叫珍妮特對嗎?是的珍妮特,珍妮特公主。她沒有任何值得你心軟的優點嗎?畢竟她獨自一人撫養了你整整五年,沒有她,你可能早就凍死、餓死了。”
“她在你面前翻出窗子,嘭一聲……你聽到聲音了對不對?那一瞬,感覺爽嗎?”
“你是醫生,一定見過十樓墜落的尸體,脖頸折斷、四肢扭曲、內臟破裂……她沒有立即死去,而是用她瀕死的眼睛看著你,這些年一直看著你……”
面前人幻化出珍妮特的模樣,身體支離破碎,向他投來深淵般怨毒的視線,阿玉仿佛被拉回曾經無休止的噩夢里。
他怔怔看著對方,不動,也不說話,幼小的他一度認為這樣是大人們喜歡的“乖巧”,但被珍妮特定義為“倔強的挑釁”。
哭泣是可恥的軟弱,不哭是不思悔改;開口解釋是狡辯,閉口不言是蠢笨……
“如果我在你面前永遠是錯的,那就請你在我面前永遠消失。”寧為玉聽見自己聲音冰冷,有些陌生。
對面傳來一聲滿足的嗤笑:“我還想知道,沈夜離開你這些年,從你十五歲之后,你過得快樂嗎?別騙我,孩子,我想聽真話。”
寧為玉閉上眼睛,珍妮特從他眼前消失,他變得呼吸濕沉,淚水溢滿眼眶。
“我常常夢見他,返回亞華城的那天還夢見過,”阿玉喃喃道,他突然抬眼直視普羅托,“你也會經常夢見自己的哥哥嗎?杰拉。”
普羅托渾身猛地一震,手銬磕碰囚椅發出咔啦咔啦的響聲。從他離開研究所,再沒人叫過他這個名字,幾十年。
寧為玉起初并不確定,直到此刻,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右眼佩戴的隱形鏡片和白旸那對會發光的智能瞳環具有相似功能,已經記錄下普羅托對智眼案的親口供述。
阿玉其實無需再同他多費口舌,但他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尚未解開,他想趁這次一并解決。
這兩年,卡戎在普羅托的授意下執著于給他制造危機和困局,或許出于對緹婭修女的仇恨轉移,或許想逼迫他黑化加入神社,但他隱隱能感覺到這些表層意圖下,還藏著對方強烈的、不斷想在他身上尋找共鳴的渴望,似乎這樣他就能分擔他的一部分痛苦。
寧為玉思來想去不得其解,除非,他們有非常相似的經歷。
普羅托并非哥哥安吉,而是弟弟杰拉,杰拉才是雙胞胎中的那個特異者,這就可以解釋他所謂‘卡戎擁有最純正的特異者血統’的說法。
在生命科學研究所與母親薩米特一同遇害的,是哥哥安吉,而杰拉冒充哥哥的身份幸存下來。
“哥哥在這,別怕。”阿玉重復著那條傳單上的語音,“安吉對你說過同樣的話,對嗎?”
普羅托整個身體伏在囚椅的橫欄上,通了電一般簌簌顫抖:“所以你都懂的,你都懂!我所有的痛苦,你也同樣經歷過不是嗎?哈哈哈,這世上有人和我一樣疼,一樣疼!你知道我發現你的時候有多麼開心嗎?我再不孤單了……可你!你為什麼不恨?為什麼不恨他們?!”
“我和你不一樣。”阿玉說,“爆炸發生的時候,卡戎仍在森林里,你卻先一步逃了,杰拉,你真的很怕死。”
“當年哥哥如何替代我走進永無森林,想必你都查得一清二楚了。我想你們的故事,和我們的有些不同。”
“你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被殘害,她的頭骨被鋸開,大腦直接連上導線,簡直生不如死。你既恐懼又難過,或許恐懼更多一些,因為當時大多數人認為特異者是遺傳的,你們兄弟倆很可能也有一天被綁上試驗臺,遭受同樣的酷刑。于是你忍不住對工作人員使用了精神力,至于暗示的具體內容你一定終生難忘。”
“你的哥哥安吉,也很害怕很悲傷,但在那種情況下,他作為平日里更多照顧人的那個,必須硬著頭皮扛起安撫你的責任。
還記得暮星那對雙胞胎嗎?泰明也是這樣,他本來是弟弟,但他覺得自己更強壯和聰明,所以他必須保護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