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病房前,寧為玉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院長的眼神有些冷。
其實做醫生的患者家屬,也不是太愛聽“盡力”之類的安慰。
高展上前推開門:“沈醫生,他知道你來。”
寧為玉走進套間病房,一眾尾巴在門外止步,院長剛想跟進去,被高展攔下。
轉了個彎,寧為玉已經看見里面房間病床上半倚靠的英俊男人朝他張開了雙臂。
他毫不遲疑、動作絲滑地貼進那個懷抱,伸手回抱住對方。
一聲低笑吹在耳畔,白旸仍保持剛才的姿勢,微垂下頭看著懷中人。
寧為玉騰出一手,解開吊著白旸手腕擺造型的紗布。不知是哪個小護士幫他綁的,還特意扎出了蝴蝶結。
綁繩一松,白旸的雙臂完全不受控制地垂落下來,又被擺成環抱住懷中人的姿勢。
“可能是撞擊或者過載,沒有外傷,不清楚里面壞了什麼零件,我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
白旸被拉得上身前傾,大半重量都壓到寧為玉身上:“親愛的,我有點重。”
寧為玉仍舊抱著支撐住他,輕輕撫了撫他的脊背:“感覺哪里不舒服嗎?有沒有什麼地方疼?”
作為專業神經科醫生兼半吊子機械神經學學員,括弧:寓教于樂、自學成才,他很清楚這是白旸的智能中樞系統出現故障,導致他全身癱瘓,并不會有不適和疼痛的感覺,就還是忍不住問了。
“心里,有點不舒服,”白旸用了撒嬌的語氣,可憐巴巴。
“我會修好你的。”撫摸后背他應該感覺不到,于是寧為玉輕拍了拍戀人的后腦勺。
“萬一弄不好了……”白旸側過頭,剛好能親到戀人的耳垂,“我不是在懷疑你噢,我是說,萬一有人不希望我被修好……”
這倒不是杞人憂天,白旸頭頂的光環太多太亮,風頭過盛、根基未穩。
那些不想他上位的和擔心他不夠聽話的,大概也會像百年前對待阿什勒夫·瓦訶里一樣,把他當做雕像擺上神龕。
精神圖騰最好的模樣,一是讓人看了便能想到他的非凡和犧牲,二是從不指手畫腳管東管西的不動金身。
此二者白旸現在都符合,他也就比供桌上的諸位多一口/活氣兒。
寧為玉扶著白旸靠回病床,仔細檢查他身上連接的體征監測儀器,確認數值正常才稍稍放下心。
“你想說,如果你治不好殘疾了,往后不想拖累我,所以決定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給我,你自己躲得遠遠的,并希望我能遇到另一個比你更好更愛我的家伙替你照顧我余生?”
白旸忙不迭搖頭,這是他目前能做的為數不多的動作之一。
“除了房子和存款,可不可以把我也留給你?”
寧為玉已經推來病房角落備好的護理輪椅,很大一只,和他“有幸”試乘過的老龐馮那部差不多,也許更智能一些。
“可以。”
寧為玉將白旸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將人從病床上拖抱起來。
第一次沒有成功。
“的確有點重。”
“喂!”白旸只能口頭抗議,“你做什麼?你怎麼可能抱得動我啊!放手放手,用那個轉移功能,停停停!我們要一起摔地上啦,我會壓壞你——”
寧為玉隨他啰嗦,憋了幾次力后,終于成功將白旸抱進輪椅里。
呼!“回家,”反正醫院治不好這種病。
頂著一眾反對聲音,寧為玉在高展的和稀泥幫助下,成功將白旸接回了海邊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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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折第一次登門拜訪親兒子家,進院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
盛夏的陽光透過高大碧綠的樹冠,在木門廊前灑下斑駁花陰。
即將成為他半個兒子的男人靠在智能輪椅里,姿態舒適,顯然得到了極貼心的照顧,胡茬都沒漏剃半根。
男人歪頭看向旁邊盤腿坐在木地臺上的青年,那青年穿著方便活動的短袖短褲,黑白熊貓配色。
此時他正目不轉睛盯著面前的光屏,手指不時敲擊在虛擬鍵盤上,屈起的左膝有一片顯眼的淤青。
傻兒子似乎全然沒有意識到陪伴身邊那位重殘伴侶將要付出怎樣的艱辛和代價。
當然也沒注意到自己的親爹找上門來。
“向左向左!橘色那條,哎不是,一百三十五度,七點半方向……”男人身殘志堅地口頭指揮,“速度要快,時間不夠了!”
青年則運指如飛,期間還不忘關心伴侶:“果汁喝完了嗎?乖乖的不許剩……好像到時間去廁所了……等我打完這一局。”
寧折:“……”居然比他還能湊合日子!
他無奈地挪開眼,向上看了看面前的別墅,還好,家里有礦。
嘰里咕嚕,咘咘。一只智能清潔章魚八爪并用從屋里跑出來,很快被身后躥出的大狗追上,踩住它一只腳猛舔頭殼。
一機多用?新式遛狗?
啊呀!嗚汪!
兩只同時發現入侵的不速之客。
門廊下專注游戲的兩人這才轉過頭,看見院門口立著的中年男人。
他身量不高,因為清瘦顯出頎長,穿著襯衫長褲一絲不茍,踱步走近時兩手倨傲地背在身后。
六目相對,其中一雙是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