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旸在挖出的土堆上坐下休息:“這片就算沒有爆炸危險,在森林大面積起爆過火后也很難保留原樣了,塵埃、輻射、污染……可能會毀掉許多生物。”
“本來也是人世之外的東西,”老鬼從兜袋里抓一把半干的蘑菇條繼續啃,“我們可吃可不吃,你們不敢吃不用吃,他們,呵,拿去做毒害人,騙人錢財再把人變鬼。”“這是毒窩魔窟,不是世外桃源,一把火燒了干凈,何必在意呢?”
白旸撿起土里半掩著的一朵白色小花,抖掉泥渣,小白花僅有單瓣,圓耳形,質地肉嫩,被同形的黑色韌硬花萼保護著,很像熊貓耳。
仿佛被這造型可愛到,他露出個糖水無限暢飲的笑,又撿來一朵并排拿著。
“善惡美丑,人跡所至,就與人世相關。這里不僅有毒吻,還有很多沒被研究過的花草樹木,也許其中有的能醫治疾病,有的能解決饑荒,還有的能……給人好心情。”
“我有個朋友,他就很擅長研究這些,超厲害的。他小時候的夢想是星際探險,一直想進來永無森林看看。我希望他來的時候,這里回復它原本的模樣,不再盤踞著惡魔,也沒有受困的魂靈。”
“哦~”老鬼這聲拖得陰陽怪氣,“你朋友哦。”
“我心上人。”
“知道啦!你剛剛的表情、眼神、語氣……太明顯啦哈哈。所以老白,你們該出去啦,外面有人在等呢。”
白旸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無名指位置的心率,60次/分,是默認設定,森林里不通網,他倆又相距太遠。
然而就在他剛剛想收回視線那一瞬,這個心率詭異地飆升到了119!白旸呼地站起身四轉看了一圈,黑暗的林木間仍是死寂。
指跟的數字也重回60,仿佛只是剎那錯覺。
“你這模樣,像是老婆跟野男人跑路了……咋個情況?”老鬼也跟著警惕站起身。
白旸發起隊內通訊:“3、4隊留下繼續,1、2隊跟我散開尋人,兩兩一組,一三五七九點鐘方向,半徑五公里順時針,發現沈醫生立即報告。”
“是野男人帶老婆找來了,我去接他。”白旸對老鬼說,“這里交給你們,多加小心。”
他將兩朵熊貓耳花并排往胸前口袋一插,只身向十一點鐘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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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為玉跟在卡戎1身后走了很久,已經疲憊不堪,雙腳機械地交替,也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但永無森林給他的震撼絲毫未減,這里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暗無天日、杳無人跡,卻充滿原始和自然的勃勃生機。
他總是忍不住停下來,細看那些巨碩或纖小、粗獷或柔曼的植物。
阿夜當初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些景色,他想,他確信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這里都不會有太大變化。
這念頭讓他的心和過勞的肌肉一樣涌起酸痛。
哥哥走累了,也許會倚靠巨樹下的藤網休息吧,還是會躲進粗大的蘑菇屋?
哥哥吃過紫色的漿果充饑解渴嗎?它是什麼味道,有沒有毒?
哥哥會不會像他一樣,不小心踏入暄軟的澡澤?生死之間有人拉他一把嗎?
哥哥見到漫坡遍野的月光草,會不會有一點開心?會不會,想起阿玉?
阿夜哥哥,他再也不會回答阿玉的這些問題了,盡管他是那種即便自己再不舒服也會對阿玉有呼必應的人。
從卡戎說出‘他知道自己會死’那句,寧為玉就確信,沈夜真的已經不在人世。
寧為玉一廂情愿地希望,沈夜其實是發現了那種外形漂亮可愛,據說吃著也十分甜美可口的……蘑菇。
他離開時沒有病痛和苦楚,他在幻夢中與家人們重聚,身體恢復健康,當了醫生救治許多人,而那場美夢將陪伴著他長睡不醒。
走著走著,寧為玉蹲跪下來,發現一種有趣的花兒,一面白一面黑,像圓嘟嘟的熊貓耳。
他舍不得摘,愛惜地摸了摸,白色花瓣觸感Q彈。
卡戎卻隨手拔出一朵,像吃扇貝那樣噓溜一聲,嘬掉了白色的花朵,將黑色花萼隨手丟掉。
不知他是渴是餓,反正可能惹到寧為玉的行為,他都愿意嘗,哪怕有毒。
倏地,寧為玉瞥見無名指上的心跳戒指加速了幾拍,他的心臟也跟著莫名狂跳。
白旸在附近嗎?感應距離是多少來著?
如果這不是錯覺,此時白旸也一定覺察到了他在附近。白旸會來找他。
而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留在原地。
“你很恨我嗎?”寧為玉用聲音掩住情緒,“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恨我,你父親要你恨的嗎?”
卡戎用陰鷙的眼神看他,好像這是為他量身定制的專用濾鏡:“少廢話,走路。”
“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寧為玉找了片盤根坐下,倚著密匝的藤網,身姿放松。
仿佛從喝酒聊天開始,他真的對卡戎產生了興趣,想多了解這位‘同病相憐’,雖然那次聊得不太愉快。
“除了恨,他還教過你什麼,殺人?”
“要我展示給你看麼?”卡戎威脅,人卻原地不動。
寧為玉笑起來:“我知道了,是服從,你父親不許你殺我,所以你不敢,你一直都很聽話。
”
卡戎的軟肋被他戳成了笛子,仿佛有曲怨氣吹奏的挫骨音飄蕩在森林里,來回刮擦他最怕疼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