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機組的嗡鳴聲消失了,看來實驗已經結束或者被提前中止。
地下四層隔出一塊封閉區域,管線密布、墻體奇厚,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輻射隔離區。
八成就是這里!一個神秘的實驗室。
沒有窗。但在走廊外墻上嵌著一塊可視屏,屏幕黑著。
此時,這里就像其他職員全部下班后的辦公場所一樣,設備關閉、周遭漆黑。
幸好白旸的智能瞳環有夜視功能,他才不至于像個迷路的瞎子。
白旸繞行半圈,摸到了暗門,居然是沒上鎖的。
他心跳驟快,指尖已經探進了潘多拉魔盒,魔鬼正在門后等著他,他卻無法抗拒揭開它的誘惑。
白旸開門走進房間。
與門外相比,這里并不黑暗,相反地,竟然有些奇幻和溫馨。
壁紙是粉藍到桔紫的漸變色渲染,帶有立體凸紋的卡通星球和云團,令人恍若置身宇宙、沐浴天光。
房間正中的天花板上懸垂一柄鑲嵌寶石的“長劍”,準確來說,那是一條長劍形狀的發生器,劍身扁圓、劍尖朝下,劍柄連接著數不清的導線。
白旸的智能瞳環可以簡單識別出長劍是由一些稀有金屬鑄成,上面的寶石也分屬不同成分的礦物,它們看似無序實則精密地排列組合在一起,開機時便能發生出某種效應的輻射。
具體是什麼輻射,白旸無法了解。
合成金屬的光澤和寶石的凈透彩芒彼此輝映,營造出夢幻的光效,讓人忽略了潛伏的危險。
圍繞長劍一周的環形實驗臺上,集成了可接入設備的插口,共計十個,像一桌酒席。
但吃酒席的人會坐在桌邊,而不是將自己擺上桌,如刀俎下的魚肉。
白旸走近些,十個插口有八個是空的,余下兩個上面接入的設備還在。
那是一種蛋形的機器,約有三分之一的表面積開了窗,中空處可容納十斤西瓜大小的橢球。
像半包圍的秋千椅。
白旸在科普網站上見過這玩意,它就是星元四大發明之一的“人工孕囊”。
兩部孕囊挨在一起,像被拋棄的幼崽依偎取暖,透過那層半透明的囊膜,依稀可見內里的羊水中飄浮著的胎兒。
它們一個大到快要擠滿孕腔,胎兒的雙臂交疊、兩腿蜷曲、五官清晰生動,仿佛隨時準備好降臨來到人世,與自己的父母見面。
另一個像一次性紙杯那麼大……
這是八卦上的死門吧?兩個都涼了。
白旸不死心地用指尖輕觸囊膜,探測了一遍胎兒的心跳,零,也是零。
這樣細微的觸碰,令胎兒在羊水中緩緩飄動,仿佛他們仍然活著。
他的心臟像死胎一樣冰冷,沉溺在渾濁的羊水里。
人工孕育存在一定失敗概率,但實驗臺顯然不該是兩個胎兒自然消亡的所在,他們是被輻射殺死的!
不不不,他們是被活人殺死的!
這就是圣樂菲斯最殘忍黑暗的人體試驗,他們用輻射誘變胎兒的基因,企圖將他們塑造成萬里挑一的特異者;他們不惜制造出數不清的殘次品,有些像唐那樣痛苦地活著,有些像兩個胎兒這樣悄然死去。
這就是他們懷疑的“造神計劃”,用魔鬼的惡毒催生出陰邪的“神明”。
原來魔鬼真的存在。
多麼瘋狂!多麼荒唐!多麼……罪該萬死!
白旸的智能瞳環拍攝下這一切,他要將這片地獄里的秘密帶出去,讓所有的霉爛暴曬在陽光之下,讓所有的罪惡接受審判和懲罰!
嗶一聲,暗門發出鎖死的聲音,實驗臺中間的“長劍”突然電光亂竄。
白旸心頭一震,他怕是踩進了陷阱,眼下這設備很像自爆的前兆。
怎麼舍得用如此昂貴的玩意給他陪葬呢?圣樂菲斯還真是超有錢啊!
他來不及細想,周圍也尋不到遮擋。
轟一聲,整個房間炸成一片廢墟。
倒塌的實驗臺埋住了白旸的半邊身體,他面朝下趴在碎石廢鐵里一動不動。
那兩只蛋形的人工孕囊滾在一旁,發出叮當碰響,仿佛笑鬧著跑遠的兩個頑童。
孕囊內里的孕腔早已空無一物,外殼也扭曲變形,但不知是不是那兩個寶寶的靈魂感受到了來自人間最后的溫柔撫觸,聽懂了那人為他們復仇的心語,于是,他們保護了他。
堅固的蛋殼剛好阻擋了這個方向上爆炸的力道,讓白旸免于致命沖擊。
他只是昏厥過去,左側肩膀又掉出幾個零件,導致破損狀態下的智體短路,簡單來說,就是沒電了。
剛剛守門的博士在監控中冷眼旁觀一切,他不允許任何人帶走這里的秘密,也不允許任何人僥幸生還。
實驗室里燃起了大火,煙塵很快遮住監控眼,烈焰即將吞沒所有碳基生命。
神明屬于魔鬼,而非愚蠢的人類。
~~~
弗里斯教授拖著跟自己一樣滾圓的大垃圾袋塞進回收拖車,氣喘如牛:“太重了!”
“感覺到了,”戴著智眼的男人拉起推車,摒了口氣腳下一顫,才邁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