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看向白旸。
“杰拉,”白旸說,“他用了他死去弟弟的名字。”
他又補充一句看似和案件毫不相關的:“他們兄弟倆感情一定很好。”
但安吉想為媽媽和弟弟復仇,不應該找上寧折父子,這其中一定還有他們沒弄清的緣由。
白旸當晚留宿在神女塔。
沈夜半夜從夢里驚醒,起了渾身冷汗,指尖細碎發抖。
白旸翻過身抱著他:“很久都不發噩夢了,夢見什麼?跟我說說,說破了,那些丑東西就不敢再來。”
他聲音帶著恬睡的軟糯,像安撫小孩子。
“宏巨星和宏衛二,”沈夜如實回答。
普羅托和卡戎,一紅一黑,一大一小,隔空凝望,目不轉瞬,亙古不移。
他們漸漸化出了人臉,開始是盲眼安吉和獨目卡戎,隨即是卡戎1和卡戎2,然后變成了泰一和泰明,最后又變成沈夜和他自己……
他們兩兩相看,神情留戀,忽又變得憎惡,獰笑如黑洞,似要吞噬彼此,將對方拉入地獄。
沈夜貼緊白旸:“他們要一同毀滅。”
“噢,”白旸閉著眼咕噥,“那樣也好,沒了琉晶石,全都別用觸角,鼻涕人不用來了……不算噩夢。”
他拍了拍沈夜的背,很快又睡著了。
沈夜卻在黑暗中睜著雙眼,睡意全無。
他很久沒夢到他了,久到他一定以為自己忘了他。
所以他入夢來提醒他,他不想被他忘記。
他永遠都不能忘記他,哪怕活成他。
沈夜數著躬一郎那場審訊過去的天數,他手頭沒有綠藥水可用,制作它的設備只在暮星和亞華城的家里,更重要是他現在沒有原材料。
月光草生長在礦星,帶回暮星勉強能活,厄爾斯則完全不見它的蹤跡。
十六歲的沈夜第一次在礦星見到月光草,眼眸里映著淺黃的光,他表現出鮮見的欣喜,他說它們太可愛了——
不要再想下去,沈夜在白旸的胸口抵住額頭,對方寬闊的雙肩似乎能幫他撐住些被吞噬擠壓的痛苦。
白旸并未覺察出他內心的輾轉,呼吸綿勻,難得的好睡。
沈夜輕手輕腳起身下地,縮在角落里打開光屏。
最新一條未讀郵件來自梅瑟薇博士,博士仔細修改了他的考卷,并將聲武實驗的概要進展告知他。
在沈夜拒絕了博士的邀約跟隨白旸來丹頓城后,博士沒再說服他返回亞華城及早加入實驗團隊,但所有用心的選題和細心的批復,傾心的指導和有心的知會,無不昭示她希望培養沈夜的決心。
沈夜不打算辜負這份心意,無論NSAD項目的數據分析多麼復雜耗時,無論隨醫援隊出診多麼辛勞疲憊,他一天都沒有間斷跟隨梅瑟薇博士的學習,沒拖延任何一次作業,也沒錯過任何一場考試。
認真看過博士的批復,沈夜將重點和疑問記下來,下載新的參考資料插入書簽,更新聲武項目日志。
然后沈夜打開吳崧轉發的一條郵件,克羅羅城發現大量NSAD聚集感染病例,追溯病因發現絕大多數感染者并沒有麥胺他命吸食史。
但克羅羅城保留了許多原始部族,他們奉行一套古老的生活習慣和信仰儀式。
部族的大長老死后,尸骨會被制成木乃伊,也就是干尸用于供奉。
傳統秘法為了保證干尸不腐,尸體的內臟被掏空、血液被放干,族眾還會分食長老的大腦。
分食大腦,沈夜看得一陣惡心。
他立即意識到,這就是問題所在。
吳崧曾闡述過NSAD病毒傳播的途徑,認為它并非經由空氣和日常接觸傳播,被攜帶病毒的彈頭鼠嚙咬感染的可能性也較低,但“攝入含有病毒蛋白的食物”這一途徑非常危險。
沈夜立即給吳崧回郵件:克羅羅城的感染模型,說明食源性感染的確存在,那些并未攝入過量麥胺他命的感染者,極有可能是服食了其他含有病毒蛋白的食物。
此時是亞華城的下午,吳崧秒回:目前學界發現的NSAD中間宿主,主要是彈頭鼠,另有刺鱗蛇和銀獾,但那不是容易獲得的食材。
彈頭鼠,分布廣泛且數量繁多,只要攜帶病毒蛋白的鼠肉被添加進營養膏……
沈夜征求了吳崧的意見,將郵件轉發給廚師,暗訪調查還是他比較在行。
廚師曾經臥底爆料過食品廠將彈頭鼠肉冒充肉類原材混入營養膏,沒有一勞永逸的斗爭,他要重操舊業了。
房間門突然被敲響。砸響。
沈夜嚇了一跳。
凌晨四點四十,天還沒亮。
白旸篤地從床上彈起,第一個動作是探手過去撈沈夜。
“我在這兒,”沈夜輕聲提醒,腿是麻的,心是暖的。
白旸虛驚一場地搓了把臉,通訊狂震,李斯特。
門一開,那張面目全非的臉上陰晴難辨,著實不適合夜里撞見。
白旸罵了一句,套上襯衫:“李二你急著送殯呢?嚇死個鬼!”
李斯特不甚靈活地手動操作智能機,投出一條新聞速遞。
畫面上是慘烈的車禍現場,可變幻顏色和圖案的豪華智能車扭成一坨爛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