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吳崧叫了一聲,“阿玉是很乖的小孩,任何人,連你,也沒資格那樣說他。”
沈夜抬眼,茫然地搖搖頭。他很平和,溯洄記憶的眸光盛著愛憐,還有些無可奈何,像在講述一道早已愈合的疤。
“他第一次住在我家,就做了噩夢,抓住媽媽給他蓋被子的手大喊大叫,他說他夢見了他媽媽,他媽媽已經死了。媽媽被他嚇到了,他是可怕的小孩,所有媽媽都不喜歡他。媽媽不喜歡他,他就不能住在我的房間里,只能住回福利院。”
“我去福利院看他,問他為什麼覺得媽媽不喜歡他。他說他總是忍不住自己跟自己說話,說那些媽媽不喜歡聽的話,媽媽喜歡聽他說出問題的正確答案,或者說些讓鄰居阿姨夸他聰明可愛的話,他很笨,不會那些。”
“他還害死了他媽媽,阿玉親口告訴我的。他讓她去死,于是她推開窗子爬了出去。他媽媽第一次信他的話,也是最后一次。”
“我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大人總是有很多心事,和我們不一樣……”
“阿玉?”吳崧感覺不對勁,這已經不像是為掩蓋心照不宣而故意模糊掉指代,他又喊了聲,“沈夜?”
沈夜倏地剎住話音,轉過頭。
吳崧此時的預感十分不好,自己分不分得清眼前的青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分得清嗎?
他剛剛用沈夜的視角談及寧為玉的時候,神態和語氣明顯不同,那是個很溫柔的男孩子,棉花糖般脆弱柔軟,卻想用香甜包裹對方。
“他恨我嗎?”沈夜自言自語。
“不,不會的!”吳崧本能地去打消他的負面情緒,卻有些搞不清他和我指代什麼人。
寧折恨不恨寧為玉?還是寧為玉恨不恨沈夜?
否定太快,毫無說服力。
沈夜蜷縮身體,側躺在實驗室的舊沙發上,微闔雙眼:“吳教授,我不舒服,這里有電極片嗎?我想我的病快發作了——”
“你什麼病?!”吳崧快被他嚇瘋掉,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從前老師同他聊過使用電極片治療神經元紊亂癥的事,是為治療沈同舟的兒子沈夜。
那時老師為救那孩子想了許多辦法,電極片是其中之一,還有危險度極高的基因移植,用阿玉的基因片段,吳崧曾強烈反對過。
“你沒發病,你就是太累了,沒事,別怕孩子。”吳崧在沙發邊蹲下,一手落在沈夜胳膊上輕輕拍著。
關于那個生病的孩子,吳崧猜測過,他應該不在了,他的病很難撐到成年。大概出于保護的目的,沈同舟替換了他們的身份,這可以理解。
沈夜向后縮身,他不習慣被哄睡。“他在哪兒?他去哪兒了?”
吳崧從沒被人稱代詞這般猛烈地捉弄過,只得隨便猜一個人,問的是老師吧,畢竟他們之前一直在討論老師的話題。
“我也不知道,那個SSS密級的任務之后他沒有回來,”又怕沈夜亂想,“也許是他自己不想回來,好容易交了差,萬一上頭再給他派活兒,很麻煩的。”
作為寧折的學生,吳崧自然對“復活”任務有些了解:“當初要不是那個事兒突然給下來,智眼2.0根本不用等那麼久才面世,也許就沒有發布會那場冤案。”
“吳叔,再多說一點兒,他的事。”沈夜低喃。
吳崧絞盡腦汁,既怕刺激他,又不想他失望:“對了!”
他想到個好話題:“你那只狼崽子應該養挺大了吧?白色毛的,小時候胖成球兒。”
“伍爾夫,他是條狗。”
“狗應該叫道奇,”吳崧開了個玩笑,“它爸爸是阿拉斯加犬,它媽媽是巫爾罕達雪狼,你說它算狗還是算狼?”
沈夜睜開眼:“你怎麼知道的?”
巫爾罕達雪狼極其稀有,它們和其他群居習性的狼不同,喜愛獨居,小狼從一歲多即被母狼趕離身邊,開始獨自捕獵的生存挑戰。
正因為此,巫爾罕達雪狼的數量稀少,獨自生存的第一年就有三分之二狼崽死去,極為殘酷的優勝劣汰。
被大自然篩選過的雪狼不僅體魄強健,還非常聰明,科學家研究過它們的大腦,發現了與人類近似的神經元遞質和傳導機制。
當然這對巫爾罕達雪狼來說不是一件好事,人們開始尋求繁育它們的方法,用于醫研實驗。
沈夜也是出于好奇,為伍爾夫做過基因溯源才得知他有巫爾罕達雪狼的血統,進而了解到這種生物。
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麼伍爾夫能像普通人一樣接受到他的精神力影響,他也從小就將伍爾夫當做釋放精神力的對象,配合默契。
“我見過它唄,”吳崧開始在自己紛繁浩雜的資料庫里翻找,好容易刨出一張照片,“看,是它吧?還是我接生的吶!我說給它取名叫白雪,老師給我一個白眼。你看,它又白又雪,叫白雪哪里不好?”
沈夜忍不住也給他一個白眼:“現在沒有那麼白,毛色是帶著銀光那種。”
他省略了伍爾夫的各式漂染,怕吳教授管它叫彩虹或者花花。
“老師很愛你吧,特意串出這麼一只送給你,他其實很愛你,但他不會說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