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喝可樂。”
“好,可樂。”
白旸離開后,房間里的氣息突然不一樣了,好像送走客人關起門來,那些藏在角落里的鬼祟開始狂歡。
你能不能安靜一點兒!
嘴巴是用來進食和交流的,不是用來制造噪音的!你嘀嘀咕咕胡說什麼?是在和鬼說話嗎?
我最后說一遍!安靜!你想被膠帶粘住嘴巴嗎?再說一個字試試?
錯!這麼簡單都背不下來?給你十分鐘,再背一遍!
你爸爸是天才,十六歲讀完博士,你怎麼連個元素表也背不會?!
寫錯了晚上不許吃飯!你是想哭嗎?你還有臉哭!
平時不讓你說話你嘰嘰咕咕說個不停,剛剛為什麼不叫人?!你是沒禮貌的小孩,大家都不喜歡你!
那只鳥跟你一樣吵死人了!你也想跟小鳥一樣是嗎?是嗎!
真是個怪胎!我怎麼那麼倒霉攤上了你!
你真煩!去死,你該去死!
……
沈夜捂住耳朵,咚咚咚逃進臥室,鉆進衣柜砰地關上柜門。
他已經無法像小時候那樣蜷縮身體躺下來,連坐著都顯得擁擠。但他仍然能準確無誤地找到那片幸運草,指尖清晰感受著葉片的刻痕。
隨著一遍又一遍地描摹,沈夜漸漸平靜下來。
柜門的窄縫透進來一絲極細的光線,和從前一樣細,什麼都沒有改變,除了他。
我已經長大了,沈夜想,如果我曾經也可以做到現在這麼好、這麼安靜,說不定這個家也能像白旸的家一樣幸福。
珍妮特說過她想再要一個孩子,雖然那句話威脅的成分居多,但如果某個弟弟妹妹能讓珍妮特開心起來,結果也許不會那麼糟。
這世上沒有如果,阿玉已經死了。
沈夜提醒自己,我是沈同舟和梅蘭達的孩子,我想成為父親那樣優秀的醫生,因為我深知病患的痛苦。
我是神經元紊亂癥患者,我病了…想接受電極片治療……
高展來得夠快,炸魚蛋餅還是熱的,可樂罐上洇出細密水珠。
高展買了兩份,坐在客廳陪他吃。
陽臺窗外飄著新做的風向袋,舊的那只也很好,是阿玉父母一起陪阿玉做的。
申請基礎學校需要提交一段親子視頻,寧折很久沒有回過家了,珍妮特用這個理由要求他盡快回家一趟。
當時就在地板的這個位置,一家三口圍坐著,父親畫好設計圖,母親裁剪布條,阿玉負責將兩色布料間隔著縫合在一起。
小孩子不太會用針線,布料容易揪在一起,線會打結,針總是戳到手指……但他非常努力地將所有布條牢牢縫起來。
如果父親和母親也是布條該多好。
攝像機一直盯著他們。
那天珍妮特全程微笑,比她過去一年笑的時間還多,漸漸僵硬得有些不似真人。
寧折的設計稿下面卻又多出很多阿玉看不懂的內容,線條和數字,錯綜復雜寫了滿紙。后來他抓著那頁紙急匆匆走了,連句再見也沒說。
高展看著眼前神情恍惚出水墨畫效果的青年,沈夜忽然大口咬光了手里半張蛋餅,噎得用可樂送咽。
他從窗外收回視線,對高展說:“請送我去靜安醫院,我得做個體檢。”
~~~
白旸趕到聯合特案組,立即被引去認人。
抓到的嫌犯佩戴重銬關在審訊室,得知白總來了的消息,看守將嫌犯的正臉扭過來,對著單向玻璃。
沒錯,這是卡戎的臉,他和沈夜在獾鼠市場見過那張。
卡戎沒戴眼罩,于是又同伊阿拉汗港被監控拍到的人臉一模一樣。
特案組負責人進來匯報抓捕過程,他們是在飛往暮星的走私貨船上逮捕他的,從被捕到現在沒聽他說一句話。
各種取證照片在白旸面前弧面排開,白旸放大其中幾張手部特寫,左手拇指,粗大的黑戒,也有取下后拍的,戒痕清晰,不是短時間形成的。
負責人見白旸正細看另外幾張袖弩的照片,立即將繳獲的證物原件雙手奉上:“白總,這是嫌疑人身上搜繳的兇器,初步比對與沈醫生傷口取出的完全一致!”
白旸隔著透明薄膜專注研看那套袖弩,發射裝置通過一副皮護腕固定在手腕部,黑戒既是觸發器也是瞄準鏡,更是一部障礙者使用的智能機。
“智能機啟動了研磨軟件,所有數據被一鍵攪碎刪除,技術部門正在嘗試恢復,要一點時間。”負責人似乎對恢復數據頗有信心,“白總,您看,是這個人吧?”
白旸閉上眼睛,不置可否地緩緩揉捏眉心。
他也正在糾結,到底該說是,還是不是?
第96章 血色純白06
白旸在空軌刺殺時并沒有看清兇手的臉,盡管后來他清楚知道了對方是誰,確定不是隔壁抓來這位。
但這位的確是獾鼠市場放冷箭的那個卡戎,也是伊阿拉汗入境那位。
然而,伊阿拉汗港入境之后,卡戎即在高展的人視線之內,包括空軌刺殺發生時。
那麼蜂巢知不知道自由港的人在監視卡戎呢?
如果知道,現在白旸說是,等于明著撒謊,對方必然懷疑真兇是他有意保護的人;如果說不是,就意味著放卡戎一馬,后面的事也暫時別想追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