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旸一手拿餐盤,不方便取食物,高展跟在他身后幫忙。
他眼見總督察撐了兩天一夜沒合眼,中午勉強嚼一塊半只手掌大小的雞肉三明治,不停干黑咖啡續命,有些擔心。
“不要牛排。”白旸餐盤回撤。高展反應過來,這個單手不好切,馬上換了火腿蛋羹。
白旸盤里剛堆了兩樣,便離開隊伍,找位置坐下吃飯。
高展幫他取了杯烏梅汁,然后看著他家小上司盯著烏梅汁的眼神漸漸神傷,是呢,他干嘛非拿一杯跟野黑莓酒顏色近似的飲料,是牛奶不香?還是紅果汁不甜?
餐廳里時有辨不清方向的低聲交談,抑或刀叉觸碰杯盤的輕響,招呼和走動聲……
在高展看來,眼前的小上司卻十分孤獨。
他像時空亂入的舊魂靈,拖一副殘軀歸來,桑田早已滄海,唯獨能一并帶回的,只有不如杜撰精彩的老故事。
也許,還沒人愿意聽。
白旸用勺子盛著蛋羹,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低音詢問:“我可以相信你麼?”
高展右手的餐刀瞬間捏緊了,若不是礙于場合,他應該立即放下刀叉筆直立定,回白旸一個敬禮。
“是的,長官。”他輕聲回答,裝作隨意地往沙拉里加了些醋。
白旸輕笑一聲,不是氣流從鼻腔噴出那種調謔,好像這只是朋友間普通的詢問和允諾。
“你的祖父高九良,曾經是老瓦訶里將軍非常器重的下屬。”
“是的,長官。”高展吃了口沙拉,酸得牙齒打顫。
他不急不緩用半杯薄荷水送下食物,就著未散盡的酸爽繼續道:“我祖父有六個兒子,我父親是最小那個。
星戰伊始,從我大伯父,二伯父……一直到我父親,他們一個接一個被我祖父送上了戰場。”
“星元35年,我父親十六歲,他的理想是做一名花匠。我祖父當著他的面,鏟光了院子里所有他親手栽種的花草,把他送進了預備役訓練。”
“祖父曾經指著土壤翻卷、折葉斷根的院子告訴我父親,如果當下只想著栽花種草,將來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就會跟這院子一樣,再沒有一處能讓他栽種的地方。”
高展聲音有些滯澀,仍是笑了笑,喝一點水,仿佛他們聊的是什麼輕松話題。
“星元37年的宏星環之戰,我祖父帶著父親一同去了星戰前線,那年父親十八歲,祖父八十歲。”
“他們都活下來了?”白旸明明是曾經親歷的那個,這會兒反倒像個聽故事小孩,緊張情節忍不住求劇透。
“是的,他們都活下來了。”高展不賣關子,爽快給出結局。
白旸明顯松了一口氣,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好像什麼前因引出的這個話題已經不再重要。
高展卻臉色一凝,端肅面對白旸:“他們當時的編隊是M79633,這個番號或許不太容易被人記得,他們還有另外一個稱號——支援A隊。”
支援A隊,白旸徹底了解了,高展說的這些并非機密,只是外人不會知道這支隊伍里有那樣的父子倆。
年邁的父親已經失去了五個兒子,而年輕的兒子同樣失去了五個兄長。
他們父子并肩,共同熔鑄進聯盟存亡的最后一道防線。
血戰至死,無勝不歸!
“長官,一百年前,是飛星最后的堅持守住了宏衛二、守護了全聯盟。
”高展眼底泛起潮濕,“也是你們,守護了我這個高家人,守護了我有祖輩疼愛、父輩庇護的完整人生。”
“謝謝。”
“所以您在任何時候,都可以相信我。”
第87章 致命游戲29
“怎麼了?”高展見白旸篤地臉色一變,登時反省自己剛剛是不是太煽情,連忙眨干眼水。
白旸站起身,徑直離開餐廳:“去趟醫院,沈夜可能不太好。”他的“監測儀”探察到沈夜剛剛呼吸暫停,直接向“神經中樞”報警。
白旸被這警報催得腳步飛快,和高展上了車直奔靜安醫院。
路程不算遠,剛開出去四分之一,那邊的報警解除了,一切恢復正常。
白旸:人沒醒就嚇唬我?是怪我開了一天會沒去陪你麼?
高展也跟醫院通訊確認完畢,沈夜剛剛的確發生了一次呼吸暫停,但處置及時,已經沒事了,醫生說是正常狀況不必過分擔憂。
兩人誰都沒有去更改智能車導航設置好的目的地。
“反正都走到這兒了,就繞去靜安看一看?”高展貼心建議,“轉回自由港也……不是太順路。”
小上司慎重考慮了這條建議,看著屏幕上越來越近的靜安醫院,點頭:“說得也是。”
沈夜仍睡在醫療艙里,姿勢都沒換過。
肺部受到重創的傷患,出現呼吸窘迫不算稀奇,醫生也沒想到自由港的消息靈通到這種程度,通訊幾乎踩著監護儀警報的后腳跟追過來。
“白總,您不必過于擔心,這些都是正常狀況,我們保證做到及時處置。就是……原本我們希望沈醫生能睡足48小時,把術后疼痛期熬過去,現在看來……他似乎很努力想清醒,剛剛的狀況很可能就是深眠頻繁向淺眠主動跳轉造成的,所以我們把助眠藥物停掉了。